吃土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写这篇文章。不写，嗓子眼像塞了棉花很堵；想写，又不知道怎么下笔。

当时的情景象放电影一样，时不时的在脑海翻篇，挥之不去。闲了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看见她的时候，都会想起……

文章还没写，眼泪又湿了。又懊悔又心疼，懊悔自己为什么当时听了她的话不说点什么，为什么扭头走开，为什么不去抱抱她？她是我妈妈，我明明那么爱她，为什么有点不知所措，我平时不是挺赶眼神的吗？

妈妈74岁了，是个精瘦能干，脾气大，又很爱面子的老太太。为了方便照顾侄女，让弟弟一家住在她那，早晚做饭，图个心里踏实。

一家人围坐饭桌，是妈妈最开心的时候。跟我们唠叨唠叨老家94岁姥姥的近况，唠叨唠叨侄子学习情况，经常我们吃完饭放下筷子了，她一口饭没吃，还在唠叨……

前几天，我下班去看妈妈，一进家门就看到大家围坐饭桌吃晚饭。桌子上摆着两个菜一个粥，还有侄女的一盘鸡蛋羹。

“吃点吧，不知道你来，没做多就两个菜。”妈妈说。

“我在班上吃过了，”我说。

“喝点粥吧。”

“不喝了，”我边说边拉过椅子在小侄女身边坐下来。

“大姑妈在班上吃的什么？”四岁小侄女歪着头问。

“好吃的，你猜猜。”我逗她。

“那你吃的是不是土呀？”

“土怎么能吃，谁吃过土呀！”

“我小时候真吃过土，”妈妈话音刚落，侄女筷子掉在地上，只听“叮当”一声，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那时候，我太小了，家里十几天开不了一次锅，饭都吃不上。人们天天盼着下雨。下了雨，太阳晒干地面，你知道裂开翘起来的盐碱地皮吗？”

我点点头，不说话。

“那时候人饿得拿起一片放嘴里，抿了抿了就咽，咽不下去干呕几下再咽，不敢用牙咬。”

妈妈说完，看着手里的馒头做了一个吞咽很困难的表情，仿佛她又回到了挨饿的时候。我不敢想象，我怕想象，因为这个人是妈妈，这个心疼我怕自己难以承受。

“奶奶，是锅巴吗？”

“对，是盐锅巴，下了雨太阳出来很多人抢着吃呢！”

我下了座位，拾起来地上的筷子，走到妈妈跟前很想做点什么，迟疑了一下又倒回来了。

其实我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不想在饭桌上流露，不想勾起她过多回忆，在那个捉襟见肘，食不果腹的年代有多少回忆是美好的？

妈妈自顾自的吃着已经凉了的饭，东拉一句楼下的阿姨西扯一句她最疼爱的大孙子。她面带微笑，云淡风轻，仿佛当年受苦受难的是别人。

小侄女吃饱饭，我跟她离开餐桌，陪她玩了一会就离开了。晚上躺床上想着妈妈的话，妈妈的表情，心里一抓一抓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几天她血压不正常，买了一个新的血压计，和降压药送过去，趁机抱了抱她，嘱咐她按时吃药，她推开我，“你抱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早就知道她刚强了一辈子，在孩子面前不肯示弱，我的拥抱会让她无所适从。

今天下班又去看妈妈，正好碰上她散步回来，“这么冷，早点回去吧，”

心里兀自一暖，嗓子眼通了，眼睛又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