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旧事 01-02

龙城旧事  01

郭小明不知道的是，当他从管家手里接过那串铜钱的刹那，他的人生命运轨道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郭小明个子不高，一副瘦弱的样子。他喜欢读书，县、府、道三试连中，十九岁就得了生员的名号，俗称秀才，真是意气风发少年时！但书读多了，性子也就偏迂腐，写文章的毛病就多，常常是揪着一个小点不放、大话题伸展不开。所以此后的乡试，他连年不第。几次失败后，一时心灰意冷，就在本地找了户有钱人家，给公子爷做个伴读。

郭小明想，就这样读读书、赚点小钱，人生或许也就这样了。但近日隔壁镇子有大户人家的姑娘要大婚出阁，整个府上忙得不可开交，周边镇子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也都积极地安排人手赶去帮忙。所以郭小明所在的太爷府的佣人，基本上都派出去了，只剩下老管家和几个看门的小厮。

管家每日都要核对彩礼清单，这日发现还欠缺三千斤的猪肉要送去，准备马上找本镇的张屠户铺子把预定的猪肉备好，可身边几乎没有佣人了，就安排郭小明临时当个跑腿，把订金先付上。郭小明从管家手里接过用麻绳串起的一贯铜钱，就出发去找东市的张屠户。

晌午的日头正高，晒得人睁不开眼。但张屠户那里生意依然很好，肉铺前排起了十几人的长队。郭小明怀中揣着一贯铜钱的定金，底气十足，越过队伍，准备按管家所说，直接进店找当家的备好猪肉。又随意瞥了几眼还在排队的人群，不禁暗喜：你们买的才几块肉，怎么能和我这几千斤的猪肉比呢？

可正当他要跨进店门时，身后响起炸雷般的吼声：“兀那小厮，谁让你插队的！”他还没回过神，后衣领就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拽，竟飞出一丈远，跌在地上。郭小明本来就瘦，被这么一掼，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似乎吱吱地响了起来。忙睁眼去看，有个黑衣壮汉正撸起袖子，大踏步朝他走来。郭小明忙叫一声”好汉饶命！“，可”好汉“二字刚喊出，就被那壮汉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随即鼻子上一痛，就被醋钵大的铁拳一顿招呼。

郭小明的脑中一片眩晕，觉得天在转，地竟然跑天上头去了，耳朵边似乎喇叭唢呐一齐儿响。

“打架了嗨，这儿打架了！”不知队伍中谁喊了一声，铺子前没多时就围满了人。那黑衣大汉指着软瘫在地上的郭小明，放声道：“各位乡亲，这天这么热，大太阳晒着，排个队多不容易，洒家排了那么久，快要到我时，却见这小子插队，还笑眯眯地看我，这不是轻视洒家么？”声声如雷，震得靠近大汉的几个路人捂起了耳朵，“洒家最看不惯这样瞧不起别人的，所以给他几下，留作教训，是非曲直，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说完又一把将郭小明拎起，喝道：”下次敢不敢了？“

郭小明这时才稍有清醒，听了黑衣大汉的话，不禁暗暗叫苦：”哎呦，怎么碰上你这个莽汉，我干嘛要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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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旧事  02

郭小明受这黑衣壮汉一拎，挂在腰上的门牌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有明眼人看见，惊道：“哎，这牌子好像是太爷府的！”黑衣壮汉一惊，手上揪衣领的力道已弱了几分。正当人群中吵吵嚷嚷时，张屠户已引着一干小厮出来，看到鼻血狂喷不止的郭小明，不禁大呼：“哎呦，快住手，这不是太爷府的侍读老师吗？怎么回事！”

黑衣大汉一听张屠户认识这人，而且还真是太爷府的，连忙松开手。郭小明勉力撑住身子，抱拳拱了拱：“掌柜的，我家太爷找你再追加三千斤猪肉送去邻镇做彩礼，你看，我订金都带过来了，”随即从腰带里解下一贯铜钱，拿在手里掂了几下。“可是不知道这哪里冒出的莽汉，竟然二话不说就打我，掌柜的，你说这是什么道理？”说完又继续仰着头，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毛巾，捂住喷血的鼻子，不停地喘着粗气。

张屠户点头叹道：“想必是诸位有什么误会，老师快快进屋罢！刚才打人的是谁？“可众人一看，刚才打人的黑衣壮汉早已不见人影。原来大汉见这瘦个子果然是个有身份的人，气势已没了大半。趁着郭小明擦鼻血的功夫，悄不摸声地隐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偷偷跑掉了。

郭小明摆摆手道：“这事稍后再说。请掌柜的今天快快备好猪肉，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邻镇的小姐府上。”

第二天一早，两个镇子间的山道上响起一串串铃声，几个人牵着六辆驴车正在过山路。郭小明捂着鼻子，骑着瘦马走在队伍前头，身后是张屠户店里的几个小厮，拉着栓驴的缰绳，小心地避开地面上凸起的尖石头。三千斤猪肉，装了六个驴车，那驴子早喂饱了，毛皮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一层黑黝黝的光泽，脖子上挂的铃铛“当啷、当啷”地随着步子有节奏地响着。一时间，驴子哼气声、小厮吆喝声、瘦马嘶鸣声、郭小明哎呦痛呼声，响彻整片原本寂静的山道。

山道才走一半，那打头的瘦马却突然停住，差点把郭小明跌下去。后面小厮奇怪，忙问怎么回事，郭小明爬下马背，朝队伍前头一指，悄声道：“别出声，前面草里有什么东西！”

众小厮随郭小明所指，向前望将过去，差点尿了裤子：原来有两只老虎正卧在路边大石头上，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晒着太阳。前有猛虎拦路，过不去；如果现在掉头，等太阳高升、山道人多的时候再走，那又会延误日程，该怎么办呢？

郭小明不愧是读过书的，突然想起以前《晏子春秋》里看过的一个典故。便拉着诸小厮小声商议道：“待会丢一块肥肉过去，让这两只老虎自己去争，趁它们争得不可开交、力气用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快快过去，这样老虎没法追我们了。倘若有老虎受了伤，我们还可捡渔翁之利，打死老虎还可为民除害哩！”

诸小厮也都年轻，见到老虎正慌得不行，听到郭小明有主意，虽然听不懂里面什么鱼什么利啊是啥意思，但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说不定这么做真的能成功，便都点头答应。有个小厮好奇心重，便问郭小明这个方法怎么想出来的，郭小明却不捂鼻子了，挥起手抑扬顿挫地吐出五个字：“二桃杀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