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破茧

毛毛虫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会蜕四次皮。这是动物世界最神奇的蜕变。第五次，毛毛虫消失，变成一只碟蛹，经过十几天之后，最终破茧成蝶。

1

人这一生，又要经历多少次蜕变才有机会破茧呢？

张婷看着培训机构的大门在心里默默问自己。进这个培训机构也有两年了，谈不上资深，却也比较幸运深得学生及家长的喜爱，常常会被称为“人气英文老师”，她也不争辩什么，一切尽力就好。

8月底，新学期开始，学校课程表一排出来，家长纷纷给孩子张罗起各种培训班，这天，机构又来了几个家长带孩子来试听英文的，其中一个家长已经来过几次了。

张婷下午排了三节课，正在办公室准备讲义。夏老师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带来两条新闻。

夏老师：“哎，张婷，我刚在门口又看见上回你带的那个学生家长了，这回还带了其他几个家长过来。”

张婷：“真的来了啊，我还以为她不喜欢这的环境呢。”

“谁知道，连着这次都第三回了吧，不知道想什么呢，我听说这次原本还是想找你试听，是真的吗？”

“哦，校长昨晚上跟我说的，不过我说我不带，上次她已经借口说我的授课方式不适合了，这次再找我试讲，有什么意义呢，不去！”

“也是，你的课都嫌不合适，其他谁还能应付啊”

“那这次谁带？”

“好像是上次来面试的那个留学生，好歹也是个海归，又是美女研究生，这回没得挑了吧”

“但愿吧”

2

李雨在黑板上画了一只猫，然后转身问教室里坐着的五个一年级小朋友：

“Now，tell me，what's this？”

“Cat！” 小朋友异口同声回答

“Wow，That's right，you are wonderful ！ ”

“Now，who can tell me，what is the cat eat ？”

“Fish！”

门外面聚集着几个探头张望的家长，都是来旁听试讲的。起初李雨还不太适应，现在慢慢也免疫了。

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The cat eat fishes”，并回头冲学生复述了一遍。

话音刚落，门被突然推开，原本在门外观望的家长闯了进来。

“你这老师怎么回事啊，还是海归呢，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都写错，你到底会不会教啊，你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说话的家长正是来过三次试听，依旧不满意，想要重新听张婷试讲的那位，其他家长也纷纷进来，坐到各自孩子身边。

李雨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到，还未做出反应就被迎头数落了一番，也没明白什么情况。

另外一个家长帮忙解释了一下

“老师，fish的复数不应该是它本身吗，你看你加上-es之后，就表示了鱼的种类，这么写，会误导孩子的。”

面对家长的数落，李雨变得不知所措，本来就紧张，现在居然犯了这么小的错误，当下被兴师问罪，也是没什么辩解的余地，看着台下已经开始玩闹的小朋友和外面闻声赶来的老师，眼泪还是不自觉流了下来。

3

下午上完课，听说了李雨上课被家长训斥的事情，让张婷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刚来这个城市的一些事情。心情有些低落，回到房间，就往床上一躺。

闺蜜兼室友的大发看她这副样子，跑过来问：“今天孩子又调皮啦？”

张婷：“没有，都挺乖的。”

“那你干嘛一脸的不高兴”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们机构来了一位美女嘛，就是刚从国外回来，在我们机构做兼职那个”

“嗯，记得，怎么啦？”

“今天她上课被家长骂了，而且是推门而入当场骂的，就因为写错了一个单词。”

“不是吧！现在家长都这么任性啊？也太严苛了吧，而且你说有什么错误好好说不行吗，小孩可都看着呢”

“要不跟你说，现在培训机构都不是看孩子满不满意，而是看家长满不满意呢。而且这里是名校聚集地，这儿的家长也大多都是周边学校毕业的，多少都懂点儿英语，口语不好，理论知识都是相当细致。不然你以为，每天上课都跟打仗似的。累啊”

“所以说啊，还是你厉害啊，试听课90%的满意度”

“你还说呢，这次带头创教室的就是上次嫌弃我的那个家长。”

“我去，上次听完其他老师的课，还是觉得你合适要你试听的那个？你不都拒绝了吗？她怎么还来了，不是说你们机构太小，环境不好吗”

“是啊，她这么一闹，我更不能带了”

4

上课前，张婷到休息室准备泡杯茶，却看见李雨在这边备课，刚好李雨抬头看见了她，两人相视一笑。

“张老师，听说家长和孩子都挺喜欢你的课，有什么秘诀吗？”

“额，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经验稍微丰富一点吧，来之前，你没带过课吧？”

“嗯，之前在国外也没想着赚钱，回国之后，自己租了房子挺贵的，想兼职赚点儿生活费。”

“那你房租一个月多少？”

“四千多，才30多平”

“哦，慢慢来，你的口语有优势，可能语法生疏些，下次上课适当放开，自信点，也不要太温柔，适当跟孩子多些互动，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就会好很多。这是我的一些经验，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

“不客气”

5

天色渐浓，上了一天课的张婷嗓子都要冒烟了，等在公交站的时候，想起下午和李雨的谈话。

“四千多，才30多平”

想着自己每天挤公交，省吃俭用，房租每月一千五都心疼的不得了，张婷不由地苦笑一下。

上车之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回想起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景色，遇到的那些事。

夏天的雨来的总是那么突然又猛烈，早上从地下室出门，张婷没有带伞，但客户订的字画今天必须送过去。

客户是个老外，下午的飞机，现在正等在约定好的机场地铁。

张婷抱着包装好的字画一路赶过去，眼看时间快来不及了，公交偏又堵在路上，张婷干脆下车一路跑向地铁站。

终于见到客户。

“对不起，对不起，非常抱歉，雨太大了，车堵在路上，我也没有电话，这是您的东西，没有淋湿。”

“你们错过了时间，我可以拒收”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实在是特殊情况，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请您千万不要拒收，不然我……”

老外看着浑身湿透的张婷和她捧在手上完好无损的字画，冷冷接过并说：

“那不关我的事，你们应该守时。”

老外转身离开了，浑身湿透的张婷却觉得万般委屈，不过也要忍着不能哭。

车子开过外国语学校，两年前，张婷就是在这毕业的。那天大发还专门过来给她庆祝。

六年前，张婷辞掉工作考上了这所学校的英文系，四年时间靠着兼职带家教维系生活，如愿考过专八，顺利毕业。

还记得那天大发说：“看你这身学士服，突然好想哭啊”

“哭什么啊，喜欢我借你穿一下”

“那不一样，你这是华丽的蜕变，本来你大专的时候口语就好，现在又是名校本科毕业，还有专八王牌加身，感觉很快你就要大发啦”

“我谢谢你啊，现在工作还没着落呢，我不能一直做家教啊， 去哪儿王牌加身啊”

想想那时候确实觉得自己自信了很多，学校那么美好，笑声那么灿烂，仿佛前世界都尽在掌握一般。

6

从校园到社会，再从社会回到校园，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百炼成钢，可再次面临工作选择时，依然会败给现实。

张婷依然记得自己满怀期待去向往已久的培训机构面试的情景。

面试官：“你的口语非常不错，思路很清晰，逻辑也很好，试讲的时候感觉也很有风格。虽然之前没在培训机构待过，不过看你带的家教倒还挺多的。不过，这边的老师大都也是从国外回来或者有很多授课经验的，刚开始你还不熟悉的时候，不一定能给你排上课。”

张婷：“那前期我能做些什么？”

“正常来上班，如果有试听课，可以安排你带试听课，不过试听课没有课时费。”

“那我大概多久能排上课呢？”

“看你的试听反馈吧，通常是半年，如果学生比较多，老师人手不够的话，三个月吧”

“我需要考虑一下”

现在想想，当时还真的缺乏赌一把的勇气啊。毕竟已经耗费了四年时间，大机构不仅没有底薪，小半年还不一定排上课，当时的经济状况真的不允许自己冒险。

直到选择了现在的这个机构，虽然也没有底薪，但起码立马就有课，课时费也不低，每个月带课就已经够了。

作为一个新创办的机构，每一个试听生源校长和老师都格外注重，刚来机构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些小插曲。

某天试讲结束后，家长虽然满意试听效果，但还想带孩子去大机构试听一下做个对比，校长答应了。张婷心里已经放弃了，一旦去了大机构，那边的设备和师资力量一定会把家长留住的。

这个时候试听的那个学生过来跟张婷说话：“老师，以后我要是有什么问题不会可以给你发语音吗？”

“可以啊”

“老师放心吧，我肯定来这边上课，我就去那边试听一下，我喜欢这边，到时候还是会来的”

想起那孩子纯真又真诚的笑脸，张婷忍不住微笑。

7

大发坐在电脑前处理订单，张婷推开门，手里拎了一大包的食材还有零食。

“姐，你发奖金啦？”

“好久没有犒劳一下自己了，今天上课辛苦了，买点好吃的补补”

“我呢？”

“你赚钱也辛苦了，所以你看，我买了那么多呢”

“嘿嘿，这还差不多，桌子上有晚饭”

张婷走向餐桌，打开保鲜膜。

有她最爱吃的酸菜鱼，还有可乐鸡翅。

回头看一眼正埋头翻找零食的大发，不自觉嘴角上扬。

什么时候能破茧成蝶？不重要了。当下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