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木子被国安送进了学校,离爷爷家有一千多米,老师点名的时候,木子才知道,她已经被改了姓,在城里,她叫李木子,尽管她有几千个不乐意,别人叫,她就得答应,完了还要对自己说,别人叫的就是自己。
木子在乡下经常干农活,脸晒得黑红,穿着土气,说话也土,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无不散发着乡土气息,因此开学不到一周,便得了个外号——土包子。
同学们的嘲笑让木子十分难堪,起初被取笑时她会反击,结果同学们模仿她的语气变本加厉,她只好忍着不吭声,好在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很久,月考之后,她用班级第一名的成绩堵住了同学们的嘴。加上农村孩子的朴实,打扫卫生认认真真,从不偷懒耍滑,越来越多的同学愿意和她一起值日,成为她的朋友。
奶奶突然要早起为木子做早饭,有些不适应,时间总拿不准,晚了,木子就喝点热水,吃点馍当早饭,国安偶尔会给木子一块钱,让她在奶奶没做早饭的时候到校门口买烧饼吃,木子从没有过零用钱,当她突然有一块钱时,冒出一个念头,她要攒起来,替民爸爸还账。
周末的时候,小威和小辉会来奶奶家,爷爷让木子负责他们完成作业,然后一起去山上捡柏树籽,爷爷说那是一种香料,可以配在他的五香粉里。谁捡的多就给谁发一毛钱,木子每次都是最多的,两个弟弟只知道玩,根本就不捡,他们一点都不稀罕那一毛钱,但木子不同,她渴望得到那一毛钱,她想攒更多的钱。
爷爷在给了木子几次后,似乎看穿了木子的心思,说:“乡下孩子就是爱钱” ,木子听了有些惭愧,后来再捡柏树籽时,她不再接爷爷的钱了。
木子为了不让爷爷嫌弃,很努力,学习好,爱劳动,很顺从,但爷爷从未对她笑过,只是偶尔会听到爷爷给奶奶说:“哎,好树都载到别人家里了,小威、小辉要是和木子换换秉性多好”。
攒钱的想法延缓了木子对家的思念,国安经常两周才到奶奶家看木子一次,来的时候,有时带一包小零食,有时候给一块钱,就这样几个月下来,木子攒了十元钱,有一元的,有一分硬币,用白纸包着,一大坨,藏在放行李的柜子里,那是她人生的第一笔钱,是个不小的数目了,她每天都偷偷的检查一下,生怕被奶奶发现拿走了,她期待着回家,把这攒下来的钱送回河东村。
也许是经常不吃早饭的缘故,也许是对家的思念,木子生病了。发烧,呕吐,国安不在家,爷爷带她去的诊所,大夫说是脾胃不好,要按时吃饭,爷爷很纳闷,问:“你奶奶不做饭的时候,不是给了你钱,让你买着吃吗?你没买吗?那你买啥了?······”,木子吓得不敢吭声,好在爷爷忙他的生意,把药交代给奶奶之后不再过问了。
木子请了假,平时想家都忍着,生病的时候啥也干不了,想家想的哭,药快吃完了,也不见好。弄得奶奶也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是药不管用,还是怎么回事,捎信让国安赶紧上来,单位的人却说国安下乡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奶奶急得直念叨:“这可咋办呀!”
木子昏昏沉沉睡在自己的小床上,却好像听到了民爸爸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她被晃醒,睁开眼睛果真看见了民爸爸的脸,民爸爸来接她来了,原来自从自己来到城里,连着几个月没回家,家里人都很惦记,民爸爸去学校找她,听老师说生病请假了,就更担心了,一路走一路问,找到了奶奶家。
木子说想回家,奶奶说:“你还病着,乡下的大夫哪能比得上城里的,治好了,再让你爸送你回家吧?” 木子一听,哭起来。
民爸爸说:“婶子,没事,木子可能是想她妈了,让她回去两天吧,河东村有个大夫专治肠胃,回去试试也行” 奶奶听民爸爸这么说,便答应了:“也好,国安忙着下乡,也顾不上送她回家” 。
木子穿好衣服,民爸爸在床边蹲下来,他要背木子走,木子不想让民爸爸受累,不同意,奶奶也说:“那么大个子了,咋背得动,让她自己走着吧”,民爸爸说木子生着病,身体虚,坚持要背,木子只好同意。
木子突然说要收拾一下书包,回家别落下功课,奶奶赶紧去找,木子趁机把藏在衣柜的一包钱,放进裤兜里,奶奶把书包递给木子,木子爬上民爸爸的背,民爸爸背着她走出了那个巷子,她能听见民爸爸的喘息声,很是心疼,但民爸爸坚持把她背到桥上,奶奶看不见的地方。
那时的木子想不明白,等她明白民爸爸的良苦用心时,民爸爸已经去了天堂,民爸爸是用他对木子的宠爱来警示姓李的一家,“我一个继父都这般宠爱她,你们这些有血亲的怎能虐待她?”
到了河东村,民爸爸先带木子去了诊所,大夫说没多大问题,开了两天的药,说吃吃就好了。民爸爸这才放心,笑着对大夫说:“谢谢,现在手头紧,过两天给你钱吧” ,大夫说好,民爸爸谢过大夫,出了诊所。
木子没想到民爸爸连拿药的两块多钱都没有,心揪得疼,快走到小树林时,木子从裤兜里掏出用纸包着的十元钱说:“爸爸,给你,这是我攒的,他们给我的吃饭钱,我没用完,就攒起来了,不是我偷的,给你花吧,你别告诉妈妈”。
民爸爸愣了几秒钟,接过去,打开纸包,露出了一沓角票,有一毛的,有一分的,他蹲下来,看着木子,声音有些颤抖的说:“我有钱,你不许再为了攒钱不吃饭了,身体坏了,我和你妈妈都心疼,这钱你自己拿着,买文具用”
“不,你拿着,我有文具” 木子急哭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这样了,如果再把吃饭的钱省下来,我就再不去接你了”
“好”
民爸爸重新用纸把钱包起来,放进外衣口袋里,木子很开心,她终于能为民爸爸分担了,虽然只是十元钱,但那是她长那么大见过的最多的钱了。
许多年后,木子听妈妈说,民爸爸把那一包零钱拿给妈妈时眼眶都红了,声音颤抖的说:“这闺女我没白疼,真恨自己没有好身体,还被人坑,把闺女送出去吃苦,我这心里也受罪。”木子很开心。民爸爸对她的养育之恩,是多少个十元都无法报答的,她多么希望,民爸爸能等到她长大,有出息,好好报答他,可天不遂人愿,木子尚未成年,民爸爸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世的养育情,民爸爸只收到了十块钱的报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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