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魔兽公测我其实没赶上,这件事一直以来让我很惆怅。
那时我还是一名专注于 CS 的大学僧兼伪高端玩家,组建了自己的战队,整天就知道突突突哒哒哒。
有一天,一个队友激动地跟我说,魔兽要公测了,他要去耍了。我嗤之以鼻,心想这有什么好玩的,按键居然还有公共 CD 的设定,如何能显出我神一样的操作和反应。
开服后他建了个号,兴冲冲地指给我看。我瞅了一眼,一个大男人,五大三粗,居然选了个侏儒,我鄙视的眼光一直伴随他度过那个明媚的下午。
小侏儒后来一直背着我们偷偷地成长,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丫穿着一身破烂衣裳,趁着月黑风高摸到后来臭名昭著的血色修道院里,不屈不挠地跟神棍以及神棍带的狗搏斗了整整一晚上。
那晚我还第一次看到了部落的模样,知道这游戏不光有狗男女,还有屁威屁( PVP)。
与人斗永远是那么的有趣,我第二天就踌躇满志地加入了游戏。
我没跟我队友选择同一个服务器,我只想默默地独自装逼。
在CS里我爱玩狙击爱玩匪,建人物时我听信谗言,选择了风格类似的盗贼,准确地说,大耳贼。
在人物界面我纠结了半个多小时,发现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暗夜男的猥琐气质。最后,一个不堪蹂躏的大耳贼出现在泰达希尔一个名叫幽影谷的偏僻的小山沟里面,白发如雪苦瓜脸,眼光如炬爱耸肩。
仅以这张队友的截图献给永远的女神泰奶奶02
有一个法师,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 他失散的爹」,一个侏儒男法师。
认识他的时候,我刚厌倦了颠沛流离的生涯,选择了在铁炉堡安家,主要工作是投机倒把。每天除了跟小伙伴们一起去MC(熔火之心)找各位男爵或领主大人寻点刺激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拍卖行、银行和邮箱之间,要是房租可以便宜点,我想开个自己的杂货店。
那一天我正蹲在拍卖行,边吃饭边看行情,屏幕左下方一行黄字飘过:「某某某某某在决斗中战胜了他失散的爹」。
我一口饭喷在面前的地精职员脸上,哦不,电脑显示器上。
我觉得能起这个名字的人,肯定也很有趣,就跑去铁炉堡大门口找他,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后来我邀请他加入了我的公会,我们都叫他「他爹」。
他爹那时堪称魔兽小百度,凭借良好的业务能力和傲视群宅的在线时间,很快就成了公会的核心成员。
丫唯一的缺点是理论知识有余,反应和手速不足,属于手残党、纯意识流,这点和我正好相反。
那时我在公会里也算是个干部,但在技术上还处于启萌阶段,连天赋都不知道怎么洗,只会用两把小匕首杵在大BOSS后面,以一个销魂的姿势戳来戳去,空有两三百DPM的手速却显得软绵无力。如果当时有DPS统计,我肯定要羞愧遁地。
他爹有当团长的本事,他告诉我们哪个BOSS用什么天赋比较好,什么时候该吃药,什么位置输出比较安全有效。他开始教我们用TS(类似YY的一种语音工具),还教会了我怎么记DKP,他用自己的辛勤付出诠释什么叫无私奉献,然后用自己的操作失误诠释什么叫身残志坚。
当时我们都还没开窍,虽有人指点,但总是无脑蛮干,再加上人员不稳定,配合不默契,MC老十慈祥而又耐心地饱揍了我们一个多月,意气风发,意犹未尽。每个星期我们目送它从熔浆里趾高气扬地拔地而起,然后它目送我们鼻青脸肿地黯然离去。
后来有一天,他爹没上线,接着好几天过去了也没见踪影,我们都在猜测他可能遇上了什么事情。因为他之前天天在线,我们甚至都没留他的手机。
大概十几天后,我上线时收到了他爹的一封信:
傻货:
由于学业的原因,我不能陪你们一起继续战斗了,对不起。
我很开心,能和你们一起任务、一起玩战场、一起打副本,还有一起团灭、一起跑尸体、一起聊人生。
我的号留给你了,号上有近2万G,很多火抗药水和做装备的材料。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过老十,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一样可以。祝你们好运!
再见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 惭愧的他爹
一封这样的信,意味着好友或者公会成员列表里又有一个名字黯淡了下去,不再亮起。短短几十个字,透着写信时的不舍、低落,还有难过。
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大家也只是萍水相逢,关上电脑,一切都像未曾发生。但在离开的那一刻,他们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护佑大家一程。
就在他爹离开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我们过了老十。
当时团长在TS里说了一句:有些人虽然缺席,但他们时刻都和我们在一起。
每次看到NPC米尔豪斯,我都会想起他爹(图片来自网络)03
打BWL(黑翼之巢)的时候,我们有了二团,团长叫「 彻底放弃」,也是一个法师,处女座的侏儒法师。
他还有个盗贼号,叫「放弃彻底」。问他要放弃什么,为什么要放弃,他说只是艺名而已,不值一提。
他女朋友跟着他一起玩,也有两个号,大号圣骑士,小号德鲁伊,分别叫「小嘴嘟起」和「小嘴闵起」。
俩人一个走装傻路线,一个走卖萌路线,简直绝配。
那时我是夜猫子,无聊练了个小号,彻底上他女友号陪我。一个术士一个小德游荡在灼热峡谷至燃烧平原一带欺负黑铁矮人,顺便调戏一下部落放学晚归的小学生。
他俩是异地恋,感情不稳定,时不时吵架,然后我就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地成了居委会大妈。
大半夜的,我们经常只打字,不说话,怕影响室友休息,两个宅男惺惺相惜,通过昏暗的显示器默默地交流着感情问题,窗外凉风习习,寂寞难耐的蟋蟀叫得歇斯底里。
这样一来,做任务速度慢并不奇怪,问题是交任务也慢。经常我接好下一步了,丫还在原地不动,上个厕所回来,他还没挪位置。以为他困得不行睡着了,丫突然又动了,撒开四条腿边跑边说你发什么愣呢,气的我牙痒痒,我说你丫的腿快嘴快,升级怎么却没我快。
后来有一次他要提前下线,让我帮着把最后一个任务做完,我说没关系啊下次上来做不就行了,他说不行,不够整齐。我就纳闷了,这跟整不整齐有什么关系,不过想想他是处女座,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上他的号我整个人都震惊了,除了一个任务,其它二十四个都整整齐齐地标着「已完成」。每个都没有后续了,但他就是不交。(当时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二十五个任务)
他等女朋友上线了,让她自己交。
她只要点点鼠标,经验条就会蹭蹭蹭地跳,金光一起,又升了一级。
清空了的任务栏,像一块不甘寂寞的大黑板。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晚上练级总比我慢,下一次上线的时候又跟我差不多了。
过了会,他女朋友上线了,我跟她说,这样的男人,你就从了吧,多半你也碰不到第二个了。
她发了个笑脸,说再考验考验。
今年年初,彻底的朋友在公会QQ群里放了张婚宴照,照片里的小嘴花枝招展,彻底比以前胖了不少,对着镜头,腼腆地挠着后脑勺。
「妈了个小兔崽子。」 我看着他们,一时忍不住笑。
战斗在黑翼之巢04
开NAXX(纳克萨玛斯)的时候,我们团里有个法师,叫「我很好玩」 ,一个人类男法师。
有人可能会问,为毛我提到的全是法师,我自己也有点纳闷。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喜欢Vurtne,就是那个发型奇异身法奇妙操作奇绝的法神。
其实如果我写战士,光是我们会长的故事,就能编一部莎翁情史。
我跟好玩其实不算熟人,只是同在一个团打副本。之前对他印象也不深刻,直到我们团邂逅了电男。
九城的服务器网络很差,电男又是一个对网络要求很高的BOSS,晚上十二点前打电男,套路通常很很简单:电男启动,开始放电;屏幕静止,您已下线;等你上线,躺着相见;跑尸复活,再来一遍。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精神,争先恐后地体验电击的快感,耳机里时不时传出各种凄厉而又带点兴奋的惨叫,隔空仿佛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
打到后面我们都已经被电得生活不能自理。YY里少了很多声音,团长仿佛也没了激情,有气无力地说着放电提醒。大家都心不在焉,似乎在等着看谁第一个掉线,终于有人不负众望地在YY里一声长叹,我们松了口气,双手离开键盘,准备迎接冰冷的地板。
有一天,我们灭到了凌晨两点,意识已经模糊,灵魂即将出窍,大家机械地从神仙姐姐那里往副本里跑,最后只剩好玩一人还躺在地上,救了他几次也没见他起来。
团长说休息五分钟,喝罐红牛,随后又等了会,终于不耐烦了,开始嚷嚷, 但他也怕吵醒屋里的人,声音压的又低又闷,乍一听感觉已便秘多年,似乎恨不得穿越过去抽好玩的脸。
正准备换人,好玩突然活了,坐下不紧不慢地喝水吃面包,YY里多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好玩睡着了,我是他爸。」
公会聊天频道静默了几秒,然后各种「...... 」
「大爷,哦不,叔叔您好。」团长平日里草这个草那个的已经粗鲁惯了,让他装文明显然一时没法适应。「那他还玩吗?」
「没事,他说过万一他睡着了,我就顶上。」
「...... 」
「放心,我看着你们灭过很多次了,知道怎么玩。」 他仿佛看出了我们的担心,紧接着说。
我们继续灭了两个多小时,时间已过四点。
网络明显好了很多,但大家也明显困了不少,各种犯二,有四个人下线再也没上来过。 团长打气鼓励也快控不住场,我裤子都脱了准备随时上床。
这时候妹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一个叫娜娜的牧师MM开腔,提出要给大家放首歌。
那就放呗。
歌刚开始就很带感,我们像被打了针兴奋剂。咦,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 」
「...... 」
说来也怪,我们找回了感觉,试了几次,最后三十六人无损过了电男。从那开始,放歌提神成了打本标配。
我那时才知道好玩还只是个高中生,这对父子兵后来陪着我们打通了整个副本。
魔兽里有很多这样的朋友,出现的时候不引人注意,离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大多数时候在公会频道里默默无闻,但当需要援手的时候,他们一直是可以信赖的人。
通关纳克萨玛斯05
「巫妖王之怒」后,我淡出了魔兽。
曾经在艾泽拉斯的各个角落里四处游走,终于在某一天,我穿过了生活的河流,在对岸换了一身行头,开始了新的追求。
年初听说要出新资料片「军团再临」,前阵子又听说电影即将上映,上周我忍不住重装了游戏,想看一看那熟悉的风景。
暴风城还是那么的安静,拍卖行的职员还是那么的热情。公会成员列表已经找不到几个熟悉的人名,我的心里空荡的紧。
我意兴阑珊地下了游戏,再也没有上线的动力。
我知道我怀念的不是魔兽,我只是想念那些散落天涯的战友。
还有那些一起孤胆、一同并肩的年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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