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亮 ·3

作者: 随风似水 | 来源:发表于2023-01-07 17:04 被阅读0次

    第三章

    1

    定居索伦托后,玥珂每年会在饭店淡季时回国。迪瑞十二岁那年冬天,母子俩回到凌安,迪瑞提出要去太外婆的坟上看看。玥珂母亲望着这个与茹芊一般高的少年好生奇怪,他并未见过太外婆呀!

    一行人来到山上,迪瑞在太外婆坟前说:“太外婆,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但从妈妈那里知道你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感谢你给妈妈的爱,冥冥之中,你把我带入了信主的路,我以后一定会在主的引导下走主喜悦的道,太外婆安心吧。”那时已是十二月底了,呼啸的山风猛烈抽打着树枝,树叶、尘土纷纷扬扬,泪水洗净玥珂眼里的飞尘,母亲和茹芊也在抹泪。玥珂有时也很奇怪,她只跟迪瑞讲过外婆的事,并未让他信教,自己早先受外婆影响也信,但很冷淡。到索伦托后,忙着饭店的事,也无暇顾及,甚于忘了自己还是基督徒,阿夏也不信,而迪瑞如此虔诚,是神的指引吗?

    茹芊已上大学,在母亲的带领下偶有去教会。母亲告诉她,我们的生命与身体不是自己的,生命年限在上帝手中,没有谁有权利终止自己的生命。在茹芊自杀未遂出院后,母亲又惨遭家里被骗财的灾难,损失了当时可在凌安市买六套房子的钱,之后弟弟妹妹也相继婚姻破裂,除了照顾茹芊,弟弟离婚后也将儿子留给母亲照料。母亲一蹶不振,到外婆坟前痛哭,回去后,便不时到教会去。年轻时,她是不屑的,外婆说她太骄傲,她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总以为外婆的信仰是为找精神寄托,自己一天到晚这么多事,哪里需要什么精神寄托,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所有的忙碌像是一场空,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唯有在教会中,她才会不去想恼人的事,获得片刻安宁。

    玥珂看着母亲布满皱纹的脸恍惚看见了外婆,此前她从未觉得母亲跟外婆像,再看茹芊,虽说没有年轻女孩的健美,苍白的小脸上也有些许红润,单薄的身材像极了年轻的自己,或许比自己个子高,显得愈加清秀。再仔细看,又像母亲,尤其是脸上倔强的表情。茹芊很少主动跟玥珂聊天,往往玥珂问一句,她答一句,俩人聊着聊着就会出现断片的情况,玥珂很想知道她跟高新会不会也这样。茹芊跟迪瑞倒能说到一块,山上不时传来姐弟俩的欢笑声。

    望着迪瑞矫健的身材一脸阳光的脸,玥珂心里也灿烂起来;再一看茹芊,淅淅沥沥的雨就会下起来。其实茹芊笑起来很好看,浅浅的酒涡却盛满了忧伤,对她送的礼物也要说声“谢谢”,仿佛她不是她的母亲,倒像她的姨妈。玥珂要牵她的手,她也很快躲开。母亲说茹芊不像她高中就开始谈恋爱,现在上大学了,也没谈过对象。玥珂望着女儿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不相信没男生追她。自己一年才回来一次,母亲总不能不知道吧,但显然母亲是不知道的。母亲不懂她,也如她现在不懂茹芊,女儿有闺蜜吗?心理话会向谁说?她如果恋爱了,自己绝不会像母亲当年那样。她会给高新说吗?小时候都是高新带她的,想起与高新离婚时,茹芊才五岁。问她跟爸爸还是妈妈,她说跟妈妈。后来问她为什么,她说跟妈妈了爸爸就不会离婚,因为爸爸舍不得她呀!

    “妈,高新现在还来看茹芊吗?”玥珂悄悄问母亲。“一年半载来一次就不错了,上大学后就没来过。”母亲愤愤地说。见玥珂半晌未讲话,又说:“这孩子不像你,总是叽叽咋咋讲个不停,养她这么多年,也没听她跟我说几句体己话,像她那个没心肝的爹。”

    玥珂眼前浮现高新与她闹离婚最厉害那次茹芊那张惊恐的脸。她感到又有飞尘落入眼睛,怎么揉也不出来,眼前朦朦胧胧,一会是高新的脸,一会是茹芊小时候的脸,一会又是自已年轻的面容,却又好象是现在的茹芊。茹芊的鼻子与嘴角不就是活脱脱高新年轻的模样吗?母亲说高新毁了自己的一生,自己却未像母亲那样恨高新,尤其是认识阿夏后。

    高新真的毁了自己的一生吗?多年来,玥珂不断问自己。倘若不与高新结婚,她的命运会是怎样?如果不认识高新,她的命运又如何?刚离婚时,她恨,恨高新也恨自己,恨不能逃离这个世界,瞬间老了十岁。那些年,她不敢碰那伤口,任其发炎、疼痛,那些画面一幕一幕不时在眼前闪现。她怕夜晚,尤其怕有月亮的晚上,月光照在身上像撒了盐。外婆说她出生在有红月亮的中秋晚上,这一生都会漂漂亮亮,大姨说外婆不懂,红月亮是不详之兆,哪有什么红月亮,不过是外婆眼花了。那时在外婆家,她喜欢有月亮的晚上,在月光下与小伙伴捉莹火虫,跟着月亮赛跑,她得意地告诉小伙伴自己出生的晚上有红月亮,小伙伴说她瞎说,月亮都是白的。她回家向外婆哭诉,外婆说他们不懂,囡囡出生的晚上就是有红月亮,像囡囡红彤彤的小脸,囡囡才会这么漂亮。玥珂信了,直到离婚时。

    离婚后,玥珂回到索伦托继续在饭店打工。饭店打烊后,回到自己小小的宿舍,那伤痛一阵一阵袭来,有时迅速蔓延全身,只得把窗户全部打开才能呼吸。倘若看见月亮,便把头埋进被子里,她怕看见月亮是红的,想起大姨的话,果真是自己的命吗?那伤痛便一寸一寸浸入,从头到脚一路凉下去,裹紧被子,潜入更深的黑暗中,往往泪水打湿了被单这边拉来那边也是湿漉漉,惟盼天快快亮起来。

    在索伦托,玥珂觉得自己像田里耕种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又一天,天终归要亮起来。当看到茹芊年轻的面容时,她已不怕有月亮的晚上,月亮有时是蓝色、有时是黄色,更多是银白色,却从未看见过红色。母亲不时寄来茹芊的照片,看着看着她就觉得那是二十二岁的自己,那时她是喜悦的,对新生活满怀期待与憧憬。

    2

    玥珂离开父母到合肥报到那天,恰是雷楠离家到美国留学的日子。玥珂与高新在合肥分配到两个不同的联营厂,工作的地点也相距较远,有不少同事给玥珂介绍对象,这些都不能扰乱她的心,汤梓柏的来信却让玥珂本已平静的心起了微澜。

    与雷楠那晚后,玥珂彻底不理雷楠,雷楠吃了两次闭门羹后也不再来。就在玥珂到合肥工作不久后,接到梓柏厚厚一封信,信中说,他一直喜欢玥珂,只因跟雷楠的关系不敢表白,现在得知她与雷楠分手了才敢说出来。他希望能好好保护玥珂,让她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那晚,玥珂失眠了,那么多个不眠夜,原来还有这样一天。梓柏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星星般的光芒。他是那样干净,然而自己已不是他原来喜欢的那个自己了,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了,还怎么面对他。如果没有那个夜晚,如果梓柏早一点告诉她,还会选择高新吗?如果告诉梓柏那件事,他还会这样对她吗?与其让梓柏嫌弃,不如成为他永远的公主。

    一连几个傍晚,玥珂都在单位附近的小河边踱步,以前遇到自己理不清的事就会告诉高新,这次没有,甚至后悔曾经把梓柏的事告诉他。那时,她给梓柏打电话从来都是当着高新的面,高新还说:“你跟梓柏说话的声音好温柔,真好。”玥珂奇怪望着他,却看不出一点异样。白莹说高新城府太深,哪有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还会这样。玥珂不以为然,抑或她恰好遇见这种心胸开阔的男人呢。然而这次她要自己来做这个决定。看着水面的浮萍渐渐朦胧起来,慢慢地她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来,抹了一下挂在腮边的泪水,看清是高新,瞬间把梓柏那封信扔到河里。高新并未问她什么,只说好几天没看到她,着急,有人看到她在这里便找过来了。当晚,玥珂给梓柏回信,写道自己并未失恋,是她提出与雷楠分手,她让他忘了她,她已有新男友,梓柏永远都是她的好朋友。信寄出后,玥珂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一天,亲手掐断这段恋情,小心翼翼装在水晶瓶里,岂知,水晶瓶后来还是碎了。

    玥珂没想到刚毕业一年不到就会跟高新结婚,而且还是她提出。高新工作不久患肺结核,吐血,医院住了好长时间,出院时,医生说这病得静养,然而,单身宿舍根本无法养病,而结婚后就可分到一间、十五平米的小房子。玥珂看着脸色苍白的高新说:“结婚吧,至少你有地方养病。”高新当即给玥珂跪下说:“老婆,我一定会对你一辈子好,绝不会辜负你。”两人领了证,有了自己的小窝,买一张床垫算是结婚了。没有结婚仪式,结婚照也是后来补照的。玥珂母亲一听他们结婚了,电话里只一句:“你嫁给他,不到三十岁就会离婚。”母亲的话让她寒了心,婚后无论多么困难,她都会把自己工资一半寄给母亲。

    婚后,高新在家的话越来越少。玥珂觉得男人就应该这样才沉稳,而不是像他父亲一天到晚喋喋不休,母亲总说父亲不像一个男人,除了那张浙大文凭,真不知还有啥。一天晚上,高新半夜才回家,当玥珂看见喝得醉熏熏走路歪歪斜斜的高新时,着实吃惊,更是愤怒,一个巴掌飞了过去,那么多的担心惶恐原来是自作多情,高新曾保证过他不会喝酒。父亲的烂醉让母亲与玥珂特别厌恶,她曾发誓不找喝酒的男人。那晚,玥珂气得推倒书架,撕了刚照的结婚照,整理衣物要离婚回老家。高新抱住玥珂,按住她又要飞来的巴掌流着泪说:“以后再也不会喝了,我们要个孩子吧。”

    翌年,玥珂生了女儿茹芊,高新母亲来给他们带孩子。茹芊半岁时,母亲来看外孙女。高新做了一桌子菜,又是给丈母娘与玥珂夹菜,又是给女儿喂食。母亲又说起高新把玥珂骗到手了,高新笑着说:“也要有人甘愿被骗呀。”尚未等玥珂反应过来,后脑勺被母亲狠狠捶了两拳。当晚,玥珂就没了奶水,茹芊哭了一夜,高新也流了一夜泪,不得不给茹芊断了奶,她的胸部从此萎缩成“飞机场”。玥珂从未向母亲提过此事,两年后,母亲不要玥珂再给她寄抚养费,后来这笔钱母亲用在了玥珂在凌安的买房上。

    3

    玥珂与高新都是工作狂。高新在单位很受领导重视,别人一周干完的活他三天就能搞定。就在高新干得风生水起,领导准备提拔他时,国家政策有变,银根收紧,想扩大生产的工厂因资金问题流水线被迫停产,玥珂所在的小厂也因无原料停产,多种经营办陷入困境。原单位垮了,他俩应聘同一家公司,很快被录用。

    高新在新公司如鱼得水,夫妻不能在同一办事处,公司就派高新去了郑州。高新负责销售,业务做得很不错。年终公司为奖励各个办事处主管,会带他们去总部,住五星级酒店,喝XO,吃上等海鲜,举办舞会等,玥珂对这些倒不是十分反感,但一听高新说老板还奖励每个男人一个“小姐”时,对这家公司顿生厌恶。虽说高新一再说但他并没要那个“小姐”,而是把她送给了另一个办事处的主管,因为和那个主管住同一间房,亲眼目睹了一个男人同两个“小姐”交媾,还详细描述给玥珂听。

    “这是什么鬼公司啊!不就是过去的黑社会吗?”看着高新一脸得意,玥珂突然觉得不认识他了,才两个月不见,他的脸圆了起来,居然有了双下巴。她这次带着茹芊去郑州看他,打算待上一段时间,一边带孩子一边帮他打理业务。夫妻俩没有一丝久别胜新婚的喜悦,高新依然夜夜晚归。一见面高新就兴致勃勃给她说这个。玥珂想到高新自从进这家公司后,夜夜晚归,说有应酬,常常不知道高新什么时候回家,偶有早一点也是在电脑上玩游戏。结婚快三年了,玥珂身体的欲望慢慢觉醒,有时想与他温存一下,高新总说太累。高新到郑州后,两个月回家一次,也是淡淡的,玥珂以为他在外辛苦。自从婚后那次醉酒后,高新从不在家喝酒,也很少带着酒气回家,却更少与玥珂交流,连同婚前的甜言蜜语也一并收了起来。而这次她怀着久别重逢的欢喜赶来看他,他竟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看他饮酒后浮肿的眼睛,玥珂一阵恶心,胃里似乎有东西在翻滚,顿然从床上跳下去说:“这么肮脏混乱的公司,给再多钱也不要干了,辞职吧。”

    “你傻啊!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我要赚很多很多钱,那些老板没什么文化都可以,我凭什么不行,凭什么我就不能成为老板,我要比他们更有钱,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对我抬头仰望,你妈那样对我还不是因为我没挣到大钱。”高新仰头望着站在床边的玥珂抓着她的手说。

    玥珂用力甩开高新的手,想到公司舞会上,老板跟她跳舞时趁机摸她的腰、臀。她恨恨俯视着躺在床上的高新说:“难道你不在乎那些老板跟你老婆跳舞时在屁股上摸来摸去吗?”

    “你何必当真,清高能当饭吃?现在你的工资不是原来工厂的三倍了吗?”玥珂乍然感到胸口憋闷,屋子太小喘不过气来,她把窗户连同纱窗全部敞开,一股热风吹了进来,汽车的轰鸣声、小贩的吆喝声、小学生回家的欢笑声敲锣打鼓般传进屋内,苍蝇蚊子也飞了进来。玥珂忽地关上窗,把九六年夏天关在窗外,遂转过头,坚定地对高新说:“我马上辞职,回凌安,绝不在这多干一天一小时一分钟!”

    “你他妈的早就想回去了吧!又是你妈的主意?你那个董大哥、汤梓柏都在等着你吧!走,快走,走得远远的,你就是个克星,你在这,我啥也干不成,只会生病。”高新提高声音,眼睛不看玥珂。

    玥珂只听门“砰”的一声巨响,屋里惟有茹芊“呜呜”的哭声。

    4

    玥珂即刻带着茹芊乘汽车回凌安,高新让玥珂再等等,买到卧铺再回。玥珂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不等高新来送,带几件简单的行李,抱着茹芊便走了。母亲与董启明来车站接玥珂母女。母亲看见坐了二十几小时汽车一脸疲惫的玥珂,再看发着高烧的茹芊,气得直骂高新:“混蛋,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启明大哥一边接过玥珂的行李一手要去抱茹芊,茹芊搂着玥珂的脖子呜呜哭着,董启明脸涨得通红说:“这个王八蛋,再忙也要送你们回家呀。”还想说下去,看玥珂脸色苍白,眼泪要下来了,遂住了口。

    玥珂虽是家中老大,弟弟妹妹却都叫她名字,她也感到自己不像称职的大姐,从小就渴望有个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的董启明倒真像她的亲哥哥。启明有时开玩笑说连她光屁股时他都看过,玥珂并不脸红,对启明送她的礼物也坦然接受,但她却不知道启明曾向她母亲提过亲。那时她刚上大学不久,母亲让他等到玥珂二十五岁,他当下明白这事难成。中专毕业,家在农村,其貌不扬的他无疑像玥珂父亲所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还是忍不住买了根金项链准备送给玥珂,项链却在送给玥珂去学校的路上摔断了,知道这是天意,收好项链,从此后只把玥珂当妹妹。回去不久,他就成了亲,妻子是同村姑娘,比他个子还高,人也生得端庄。启明对玥珂母亲依然如故,母亲放了心,认他做了干儿子。也是这次回家后,玥珂方知高新曾给董启明写过信,难怪自己那时征求启明哥的意见,他说高新还行,也难怪这次会大骂高新。从九岁那年带着弟弟妹妹自杀被启明发现后,玥珂不管遇到什么事皆会找启明商量,却从不向父亲说。倘若当初启明哥反对,自己依然会选择高新吗?

    回到凌安,玥珂进了一家私企,茹芊幼儿园全托。母亲得知玥珂不想再回合肥,旋即打通凌安市教育局的关系,待玥珂知道时,档案已调到凌安市教育局。高新知晓此事后,当即腿就软了,电话落在地上,玥珂只听见一片盲音,她的心也悬在半空中。三个月后,高新来了趟凌安,在玥珂父母面前殷勤周到,说自己调到杭州,已是公司主要负责人,令每个来玥珂家串门的亲戚朋友都说这个大女婿人不错,不仅能干,还会待人处事。两人单独相处时,高新依然是冷冷的。妹妹说高新百分之百在外面有女人,她呵斥妹妹不要瞎说。许多年后,玥珂也很奇怪自己当初怎么就那样相信高新,或许当时他就在为离婚做准备了,她是不想面对高新还是怕面对自己?

    高新究竟没在杭州那家可以给他带来辉煌的公司干下去,后到了上海,却没有一个公司可长久做下去。他每到一个公司,刚开始总能得到老板赏识,干一段时间后,就想自己干了,把老板的生意抢给自己做。几年下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公司,却总是存活不了多久就要宣布破产。

    在私企工作时,玥珂管理公司财务。公司刚起步,她经常要跟着乙方代表一起出去拉工程。投标是要给对方行贿的苦差,送东西送钱的事成了玥珂的工作之一。她特反感这项工作,总觉得这样得来的业务非正义,不干净。抑或从小受外婆的影响,外婆说过,我们要遵从圣经上的真理,不能赚不义之财,要赚正义的钱。为拉业务,陪客户吃饭喝酒也让玥珂反感,尤其是遇到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与老板一起出差,老板竟然只想开一个房间,玥珂正颜厉色对老板说:“我自己出钱另开一个房间。”当晚,她失眠了,这是个什么世界啊!到处都是这些龌龊的男人!她向上帝求告:“主啊!求你拯救这罪恶的污秽淫乱的世界吧!早日成就一个洁净的新世界!”玥珂提出辞职时,年轻的老板很惊讶,马上承诺给她涨工资,薪水着实可观。玥珂毅然拒绝。

    董启明听说玥珂辞职,不久就让她进自己与朋友合股开的公司,并让玥珂入股。玥珂当时经济也拮据,不想辜负启明哥的好意,便入了点小股。公司刚成立,玥珂自然成了主力。谈项目、拉业务,根本没有正常的上下班时间,与茹芊见面的时间也很少,周末接回家,平时有空才去幼儿园看看。一次去看茹芊,临走时,茹芊拉着玥珂的衣角,仰头望着玥珂怯弱的细声说:“妈妈,晚上可不可以跟你回家睡觉?”玥珂看她眼里的惶恐,赶紧蹲下身对茹芊说:“可以是可以,但妈妈万一有工作要出门,你就必须一个人在家哟。”茹芊使劲点头。岂知,刚一到家,公司就来电话,让她去给客户送礼。玥珂只好匆匆给茹芊洗漱,把电视打开,让她睡觉前关了。待玥珂回家,电视还开着,茹芊睡着了,眼角竟是泪痕。泪水蓦地涌上,睡觉时,玥珂紧紧搂着茹芊沉沉睡去。半夜,玥珂感到怀里有些热,摸摸茹芊的额头不是很烫,就安慰茹芊道:“等天亮了妈妈带你去医院,现在妈妈太困了。”茹芊就静静躺在她怀里一声不吭。天微明,茹芊拉着玥珂的手小声哭着说:“妈妈带我看医生吧,我不想死,不想死呀……”玥珂一摸滚烫,慌忙叫来出租车直奔白莹家。

    白莹的丈夫是儿科大夫,住在玥珂小区附近。白莹大学毕业后分回凌安市中学教书,丈夫原是一名医务工作者,没受过高等教育,在白莹全力以赴支持下,不断进修,终于成为凌安市医院一名儿科大夫。茹芊退烧后,与白莹女儿一起玩。白莹看着玥珂一脸疲惫,茹芊一双大眼睛深凹下去,忍不住对玥珂说:“你何苦这样,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工作何必那样卖力,那是男人的事。”

    “哎,我哪有你命好,必须好好干,高新刚开不久的公司又要申请破产。”玥珂从不知道高新挣多少钱,高新也从未给她送过礼物。

    “你如果嫁给雷楠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高新真的不适合你。不过,你也确实没把心思多用在家庭上,女人在外面无论多么风光也不如家里和谐稳定,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呀。当初我们四个人去光雾山时,我和梓柏都以为你会嫁给雷楠,后来你说喜欢梓柏,真不知你看上他什么,不过他老婆跟你还真有几分像。”

    玥珂看着白莹布置舒适、收拾整洁的房间,夫妻俩相互打趣,两个小姑娘嬉戏打闹,不仅茹芊舍不得走,她也舍不得走。这样的氛围她家从未有过,她父母家也没有过,想着等高新事业有了起色,他们三人就可以在一起,也能这样就好了。

    听白莹讲梓柏的老婆长得像自己,玥珂心里有了丝丝甜蜜,那时梓柏在她心中还是高中时的模样。汤梓柏在凌安市下面一个县城工作,偶有业务到市里办,便到玥珂工作的地方聊一聊,吃顿饭。那时,高新又到了上海。再次见到梓柏,玥珂并未有想象的激动。梓柏胖了,说话的声音也不似从前。一次,梓柏一定要到玥珂租的屋子看看,玥珂只得请他到家附近的饭店吃饭。喝下一瓶红酒后,梓柏的话更多了,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拉着玥珂的手说:“这段时间跟老婆关系不好,总吵架。你看,我一直都喜欢你,你不也喜欢我嘛,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发展发展。”

    玥珂用力甩开梓柏的手,厉声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们只能是同学、朋友。”

    “那么认真干嘛,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苦,你不知道吗,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你难道不想吗,你老公又不在身边。”梓柏一边说一边又来拉玥珂的手。玥珂骤然躲开,梓柏打了个趔趄。玥珂赶紧叫来出租车,把梓柏拼命推了进去。时值初夏,玥珂汗如雨下,浑身冰凉,在晚风中瑟瑟发抖,望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街角后,遂给自己叫来出租车。车上放着童安格《让生命在等候》的老歌,“走在忠孝东路/闪躲在人群中/在我的内心深处/隐瞒着一段错误/我在恐惧中逃避/那无名的谴责……”眼泪倏然滚了下来,大学舞会上时常放这首歌,跟别的男生跳舞时,她总想如果舞伴是梓柏就好了。

    这一页又翻过去了。

    5

    启明有时开玩笑对玥珂说:“这个公司就是为你开的,上官老板,公司的兴衰全看你了。”虽说也入了一点股,玥珂却从未把这个公司看成自己的,但也投入了自己所有精力,只想为公司多盈利,没多想自己要得多少,似乎这样才对得起启明哥。倘若不是启明,她觉得自己也会这样做,对得起自己。公司的确运营很好,玥珂并未想在这个公司长久干下去,总想着高新在上海的工作有起色了她就带着孩子过去,然而高新总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干下去,时而告诉玥珂一会赚钱一会又亏钱了,来看母女的时间越来越少。

    在妹妹劝说下,玥珂才到上海看高新。高新带她去保龄球馆玩,玥珂见到保龄球馆一个女服务员看她的眼神很不友好,对高新却相当热情,事后,她没有问高新,也是离婚后才想起此事。那时,她依然相信高新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后来才明白不过是不愿从自己亲手编织的梦中醒来。

    虽说公司的发展前途可观,正是上升阶段,但玥珂一心想为高新寻出路,当得知她的出国签证办下来后,马上告诉高新,高新让她先出国探探路,等自己的签证办下来后两人一起去国外奋斗。玥珂向董启明提出辞职,启明劝她好好考虑,公司正是发展的大好时候,她这一走,公司只好卖给合伙人了,因为他当时是国家干部,不可能名正言顺办公司。玥珂丝毫不为所动,她从未吃过缺钱的苦,也不知道过多的财富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只想着她要去为高新探路,只有这样两人才能在一起。启明又建议让高新来代替玥珂管理公司,高新坚决不同意,他说自己的路自己走,怎么可能让老婆来安排。看启明这样为难,玥珂也很难受,她想出一个自以为折衷的办法,说自己先去国外看看,待上几个月再回来。启明只得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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