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几乎是二土匪一人将这破败的废墟进行了彻底的修整布置,我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接连忙活了整整四五天,这工程才算是圆满的收了尾,在此期间,除了之前在村口探头探脑的那群孩子外,零星的几个村民也曾经远远的望着我们折腾,不过都神情怯怯没有靠近的意思。
现在孤零零立在小桥边的这处建筑,大变了模样,二土匪对石头砌成的房子有着异常的热情和偏执,从他自己的房子建造上就能看得出,这种风格也理所当然的延续到了我的住所改造上,依托着原本尚存基本完好的那部分建起了半圆形像谷仓似得一座石墙配房,石块缝隙间还都特地用山沟里老树下边搜集来的卷卷的狗尿苔混合黑泥填充了,一是坚固,二是实现密不透风的优良保暖,等到那些苔藓在墙里扎根后效果就会更加明显了,加盖的屋顶也分几层结构,桦木杆做就的主梁,上面用玻璃丝棉瓦交错覆盖起来,又弄来了很多稻草和河边生长的菖蒲草叶子混合了泥土垫了厚厚两层做防风保暖用,最后上边用不知他从哪搞来的一张大大的绳网把整个屋顶套了个结实,他说以后可以在这屋顶上撒些冬瓜种子,到时候长出来又牢固又实惠,三伏天也不会觉得闷热。如果从长条的窗口中摆起几支土炮洋枪,离远了看去,这石头房子更像是一座碉堡或者炮楼了,天知道他是从哪来的这种建筑灵感,如果在新时代,难保他不是一个风格迥异的建筑设计师。
屋子里边,除了将原本堆在角落的那几个桌椅,和铁床修缮之外,只是在那半圆形的配房里设置了好几层宽大的松木隔板,摆放一些日常的应用之物,这样,我就有了一间卧室,一个二层的瞭望平台,一个储物间,以及一条将出入口隐藏在地板下边的巨型地下室,也就是那条甬道。为了这条甬道可以保障其隐蔽性又同时兼顾出入的方便,二土匪花了很多心思,整间配房的地板全部用他之前积攒的松木老料,长长短短的拼接起来,入口的活动盖板也做了不规则形状来让它显得更加自然,光是为了重新打通和规整垂直向下连接到甬道这部分就废了很大的力气,清理塌方的土石、加固洞壁都是需要耗费力气的苦差事,好在他的力气就像永远也用不完一样,一把短柄铁锨在手中上下翻飞,干的十分起劲。至于厨房和厕所,这里没有设置,二土匪强制要求我一定要每天去他哪里吃饭才行,也算跟他做个伴儿,对此我并没有表示异议,而厕所,乡下都是在野地里解决的,没什么可矫情的。
完工了,我们两个人背对着夕阳并排站在屋前,欣赏着,新的生活,即将正式的开始,我闯入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未来将会怎样,谁都不清楚,我也不再纠结。现在觉得很踏实,我有了真正的伙伴,真正的一个家,有陪伴,有归宿,我暗自下定决心,要活出一个精彩的新生。
二土匪看着这件他亲手完成的杰作,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可能他也同样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也未可知吧。直到缺掉一半的月亮伴着夜风升起,我们才停止了彼此的思绪,改换掉了那已经变成僵立的姿势。有的时候人确实需要思考,需要回忆,不管思考的事情是好是坏,回忆又是苦是甜,思考让人明白生存真正的意义,这样的情愫,不需要你是哲学家或者大文豪才能感悟,每个人都有机会体会自己的生命脉动。“我们庆祝一下吧!”,“好”,简单的对答,就像在时空中漂浮了许久才传达到彼此的耳朵。
自己酿制的玉米甜酒,房梁上的熏野猪腿切成片用大辣椒随便一炒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再加上一捧田里、山上寻来的各色野菜,菜只需简单的过一下翻滚的开水焯熟,沾了酱吃就好。说是庆祝大餐,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菜能让终日惯了灯红酒绿的食客能够闻香顾盼的,我们两个却真的吃的酣畅淋漓,也许是有了“相互依靠”这份特殊的调料吧,让两个旷世孤独的人,从相识开始不到几天,交谈不多,相处不多,便灵魂相碰,相互难以割舍。
这顿“大餐”是在新家的二层碉楼上吃的,为了图个喜气,所有菜品都是在二土匪家的土灶做好端来这里,不过还是象征性的在把菜端上楼之前用个小铁锅拿根烧着的木头嘎达在锅底转着圈燎了燎,算作是“燎灶”的搬家仪式。碉楼的地方不大,布置了张桌子后,尤其是桌子后坐了他那么大一个膀大腰圆的主,空间略显局促,不过却也因为这局促有些小包间的感觉了。
夜里,起了风,一股一股的,刮的碉楼棚顶上的洋铁皮哗啦哗啦乱响,发出刺耳的不安声响,二土匪已经翻倒了椅子,水桶般大小的甜酒滚在旁边,早已见了底,这酒虽是度数不高,可是后劲很大,上头的很,此刻他双手抱着手肘躺靠在墙角,打着雷一样的鼾声,跟随风而来藏在黑云后的真雷混在一起,炸响着,忽远忽近,雨却一直没有落下来。我叫不醒他,也抬不动他,只得从楼下去了条厚毛毯来给他盖上,然后自己趴伏在碉楼的墙垛上,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大山被闪电一次次照亮,一次次闪光,就像是雷神在给这世上的生灵和景物拍照,又像是妖魔不怀好意的劝诱,给你看瑰丽雄壮的景象,又把危机深深隐藏在长久的黑暗中,让你能在光亮中欣赏,而它能在黑暗中窥视。
我来到这里,还是重新回到这里,还分辨不清,记忆的混乱交叠让人很是困惑,就目前来看,我对周围的很多景物都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是要到自己接触的很近了之后才会后知后觉的觉得熟悉,比如这间新房,我们在修复的时候不断的忙碌着,抽冷子哪次回头或是发呆,就好像眼前早已有浅浅的我们的影子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了。山那边的闪电越来越密,雷声一阵闷似一阵,越来越近,有一个炸雷几乎就在我们头顶爆响,震得整个棚顶铁皮乱颤。二土匪醒了,挂着眼屎看了看周围,“妈的!雷暴么?新房子刚盖好,泥水还不结实,别他妈给我震坏了!”,转过头又看了看盯着他的我,“发什么愣!快下去啊!等会一个雷劈下来,这村就他妈这儿高,还是铁皮房顶,再把咱烤了!快下去!”我应了一声,转身顺梯子下楼,地板上就露个脑袋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二土匪面色凝重,在电光的映衬下,那张脸愈发显得狰狞,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山后密集的闪电落处,一手抓着墙头,指甲都要紧紧的扣进墙里。
“匪叔!走!”我喊,这会儿雷声闪电正紧,整个碉楼都在晃,在上边真容易像他说的那样被雷暴劈了。
“哦!好!”,二土匪缓过神来,跟着我下了楼梯。
双脚刚刚落了地面,伴着一个大大的炸雷,洋铁皮屋顶整个被狂风掀了起来,抛到不知哪里去了,二土匪用了一个字来概括了所有情绪和感叹,“靠!”。
看这天气,等会儿怕是就要憋下来一场大暴雨,这山雨欲来风何止是满楼,没顶的房子在狂风暴雨中会怎么样不用想也会知道。重新找回铁皮盖上困难不说,还有被闪电直接当靶子轰的风险,运材料紧急盖一个屋顶也不现实,最后的应急方法是接了一木盆水端到楼上,盆下边垫了一小块破烂棉被,人站在梯子上手举着水盆把它调整好位置,配合破棉被填补缝隙,像盖上坦克车的舱盖一样从下边反扣封了通往二楼的入口,怕不保险,在这口子正下方我们又抬来了一只大汽油桶接漏,这样就算二楼被暴雨灌满了,一楼也不至于受到牵连,这场雨过后,要在楼顶开几个排水口以防后患才是。
漫天的黑云,随狂风翻滚着,不断的绞出闪电的枝杈。如同在婚礼上被宾客围住灌酒的新郎那样,想要保持形象,强忍着腹中的翻腾,嘴上还要随声附和,最终还是经不住轮番上场的劝酒客,到了临界点,喷发的一塌糊涂。这雨,终于是下起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狂躁,正如它先前抛下的雷暴……
一番忙活之后,我觉得累了,便倒在铺垫了厚厚棉被的铁架床上,听了听雨水落在头顶水盆中的声音,沉沉睡去,留下二土匪还在窗边看雨、看云、看闪电、看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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