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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善清:那年,那阵妖风

兰善清:那年,那阵妖风

作者: 笔照心海 | 来源:发表于2018-07-16 15:1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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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那阵妖风(二)

          ——“三清党”事件50年祭

死去活来,死去活来,看来此次死去断难活来,这死也不能死个明白。什么鬼“三清党”?我与哪个鬼“三清党”沾过、挨过?“三清党”到底是搞啥子的?这郎朗乾坤、皓皓日月,哪一个地主哪一个富农哪一个五类分子有本事造这个反?不是胡扯么?苍天啊,皮肉致命,但凡命系一线总需戚戚求生。当一场老师,没别的本事,想象力还是有的,为保命,我就编吧,编得越玄乎他们越会相信,即使死也许死得迟一点。唐海晏、兰永祥你们天然的与我同命,就跟着遭罪吧,是死是活,看你们怎么编了。

唐海晏被吊起来了,兰永祥被吊起来了。

一吊上就是桑树棍子挥舞,民兵们四个人轮番抽打一个。唐海晏怎么打都没开口,他已五十多岁了,方面宽额,直鼻阔口。作为一个曾做过国民党部队军医、又任过伪保长的见多识广的人,他不惊不奇,不恐不惧,面容镇定,表情平静。反剪双胳膊于背后吊起,人形成一个半弧形的样子,悬在半空。那几个比他年轻的同伴一吊就疼的“昂”的一声大叫,在筋断骨裂时刻,他没要命哭喊,始终没有。问他有哪些人参加,不语,问他担任什么角色,不语,问他行动计划,不语。对于他,民兵们棍子显然打得轻一些,他人缘很好,平时社员们有感冒发烧的,他会针灸,也备有许多单方药在家,义务就诊,方圆几个生产队社员没有不受到他救治的。平时很少胡乱说话,说起话来很有气度,很刚烈的样子,所以,落在他身上的棍子显然轻些。

兰永祥被吊起后,哭天喊地,娘老子喊个不止。作为坏分子,他其实也没什么大过,因为平时言语行为猥亵,曾因饿极,偷过生产队粮食,就被定性为五类分子之一的坏分子。问他是怎么参与“三清党”的,负责什么,发展了哪些人,他一概无言。不是他坚守良心不说,不是为保护谁不说,是因为他实在是想象力贫乏,骤然之间,他编不出来。此时,谁来教他,估计都教不会。他直挺挺的硬挨棍棒,打死过去,凉水泼过来,再打死过去,他依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场社员看他奄奄一息,长出一口气:唉,老天保佑,要是他能编,我们说不定谁就被他扯进去了呢!

兰永林没有被吊,因为他不是五类分子,只是父亲是反革命分子。兰永林被带到队房屋檐下,让他跪着讲怎么参与的,担任什么角色,行动方案是什么。他一头雾水,什么“三清党”,什么反攻倒算,他简直是听天书啊,他仰着脸苦思冥想,没有一点印象,捏都捏不出来。此时一个民兵在他面前订下一个檀木桩,这桩中间劈开,然后让他双手伸前,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很听话的把双手伸前去,让他两个大拇指靠近檀木桩,他颤巍巍的靠近,民兵随之用麻绳将其两个大拇指捆在檀木桩上,然后再向劈开的檀木桩裂缝钉进一个木楔,一锤砸向木楔,只听咯嘣一声,兰永林撕心裂肺的牛似的嚎叫,顿时大汗满头,全身湿透,砸向第三第四锤时,他的大拇指显然已折,他已经没有叫声,面如死灰。十指连心,大拇指尤甚。创造刑具着,亏他们想得出这样小酷大伤的虐人方式。后来我才知道这刑具叫“猴抱桩”,据说富人们现场吃活猴猴脑时就采用这种方式。

兰永林始终没交代出有关“三清党”的人和事,他后来被反剪双手吊起来,与郭永连们挂在同一根横木上。

郭永连是重点拷打者,民兵们吱扭吱扭的桑树棍声音依然左右开弓,隔着单衣可以看到,抽打的肌肉瞬然起了一棱一棱的肉梁子。几个小时的暴打,他已没有疼痛感了。起初他双腿一打一屈,民兵们抬了个50多斤重的石磙子用绳子栓住吊在他脚脖子上,从此他双腿被坠直,上面双胳膊被绳子反剪着拉直吊着,四肢僵尸一般垂成一条直线。

这天下午批斗会,亦即行刑会到天黑方散。被吊打的四人从秋千架横木上放下来,都血肉模糊,没有声息,当晚就将其扔在队房一间空屋里,允许家属送点米汤水之类来看护。派了民兵8人值守,道场内外挂了10几盏马灯。全部基干民兵扛着梭镖打着灯笼上山巡逻,家家户户点灯睡觉,各个生产队都明确了集中地点和组织者,一旦阶级敌人暴动开始,首先将这些“三清党”分子打死,然后群众迅疾集合,一个队为一排,一个大队为一连,一个公社为一营,公社革委会主任统一指挥,向空山寨方向进攻。

没有枪支弹药,没有统一武器,铁棍、木棍和锄头挖镢自备,每人炒面三斤,全民进入特级战备。

6月15号这个下午,西流公社的其他六个大队同时对五类分子实施了此类审讯批斗。

与红卫大队一山之隔、地处空山寨下的前进大队空气超级紧张,空山寨离他们最近,敌人在此暴动,屠刀所向,他们在劫难逃。在大队部召开的行刑会上,地主龚静喜,地主明平和、柯一泰、地主子弟明平仁、明道德,地主婆明平刚母亲被揪到会场,与堵潭沟会场行刑方式一样,一到会场就被吊起来拷打。明平刚母亲,作为女性,没有反剪双手吊起,女人胳膊不能反绑,反绑即折;让她跪着,跪着便宜了点,于是民兵们打碎瓷碗,放一堆瓷片让她跪着,她穿着单裤,一跪下去随着一声“妈呀”,膝盖立马鲜血外浸。

这几个五类分子及其子第中明平和是重点对象,据说郭永连咬到了他,说他将在“三清党”中担任书记长,于是他被打得极其惨重,花栗树棍子打断了一堆。审讯的人问他地主柯一泰是“三清党”中什么角色,他手下带领多少人,明平仁在神志稍有一丝清醒时刻尚记得保护他这位患难的亲友。他无力的摇摇脑袋,声音低沉却清晰的说:“三清党没有吸收他,因为他好乱说,藏不住话,没敢吸收他。”他语气是郑重而负责任的,不像是说谎,更不像是袒护。

人们都知道柯一泰的女儿即将嫁给明平和的儿子,他们两家彼此一定在“三清党”上有瓜葛,明平和做了“三清党”的书记长,他亲家怎么可能不在其中弄个角色呢?“没有吸收他!我拿我的命担保,没有吸收他,他嘴不牢靠,我要为我们的组织负责。”他说得像真的,在场人基本都相信了。明平和的话非常有效的保护了柯一泰,柯被打了几棍子之后,陪同其他五类分子吊到晚上放下来,就放他回去了。他负着累累棍伤回到家,想到亲家不知死活,是否能逃得一命,悲痛欲绝。毕竟他们感情非常,在五类分子子女,女无人敢娶、男无女敢嫁的政治敏感时期,他们彼此及其子女能够不顾一切的同病相怜,使男不孤女不寡,这情分总一个婚姻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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