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才礼拜二妈妈就给我打电话:“这周你一定要回家,我拜托李婶给你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正宗的985,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我爸爸有一个过命的兄弟李叔,两个人好到连衣服裤子都能混穿,用我妈的话说,他们俩除了老婆孩子不分享,其他什么东西都能共用。
李叔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堂堂,小的叫正正,大儿子比我大,小儿子比我小,我管大的叫哥,管小的叫弟。
那堂堂哥哥就该叫堂哥了,他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明亮的眼睛。
小时候堂哥老带着我和正正弟弟玩,摸鱼、抓虾、骑自行车,我们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那时候李婶和李叔闹离婚呢,家里吵的翻天覆地。
李叔心情不好就打堂哥,“臭小子敢带着妹妹去摸鱼!”堂哥明亮的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后来李叔确诊了皮肤癌,李婶就不闹了,作为夫妻,不应该只是同林鸟,也要有苦一起当啊。在大是大非面前,李婶很清醒,她选择陪李叔一起面对。
果然家庭的和睦是身体健康的大前提,李叔战胜了癌症,可是好事多磨,李婶趁机又开始闹离婚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管,也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非得分个你死我活,一个要离,一个死活不同意,反反复复,两个人。
堂堂正正两兄弟,经常因为家里没人做饭,跑我们家来蹭饭。
只要看到他们两个在我们家吃饭,保准他爸妈在吵架,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后来我们就长大了,我高中起开始去外地读书,总也不在家,就很少碰到他们家人,听到他们家事了。
2.
行吧,行吧,妈妈叫我礼拜天回去相亲,那就去吧。
那年我都25岁了,在农村人眼里应该谈婚论嫁了,李婶给我介绍了个好男人,父母是事业单位的,那男人本身是本科生呢,比我高一个档次,那我回去看看也没事。
回家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坐了两个男生,年纪差不多,我一闷:“到底我跟谁相亲?”
两个男生,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T恤,穿T恤的人有一双明亮温和的眼睛,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两人都是青春逼人,20来岁的样子。
大人们建议我带他们俩去水库边走走,我给当向导。
这是要给我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那就去吧,一路上我跟那个胖T恤聊的可开心了:他知道的可真多,天文地理,我知道的也不少,我也可爱读书了。
我们聊到有些话题,胖T恤亮晶晶的眼睛就盯着我,我莫名的一阵心动,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有好几次,那个瘦西装想插嘴,他都插不进我们的聊天里,回家的时候,我见他一脸羡慕的看着我跟胖T恤说再见。
李婶笑着说:“瞧这孩子不舍得样子,还有机会的,下次再来呀。”
直到相完亲,我妈妈才给我介绍男生的情况,说在宁波读的本科,学校里谈过个女朋友,临毕业,女生劈腿,跟他分手了。
我瘪瘪嘴:“够倒霉的。”
又试探性的问我妈妈胖T恤的情况,我妈捶我一下:“那是你的堂堂哥哥呀,你都不认识啦?”
话说我那个帅气的英俊的堂堂哥哥怎么这么胖了?
妈妈这才叹口气,跟我说了他的情况,抑郁蛮严重的,休学了,治好后又回学校继续读书,总算毕业了。
但是因为吃的药有副作用,影响了体型,妈妈叹口气道:“只要人没事就好,胖了还可以减肥的呀。”
他跟瘦西装是同班同学。
我特别好奇:“抑郁!哇!”
我老妈又捶我一下,“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要东想西想去多想,想多了容易生病。”
3.
相完亲后,我跟瘦西装就有的没的开始用微信聊起来。
这兄弟,估计还没找到工作呢,天天闲的发慌,只要他发我的信息,我没有及时回复,马上就一个电话飙过来。
哎,我说不带这么玩的?本姑娘不依靠父母的荫泽,自力更生,在外面打拼每日的饭钱呢。
一个大男人把我看的跟什么一样,最基本的人身自由要不要给呀?
我回家的时候,瘦西装就约我出去玩,每次都带堂堂哥哥。
我们仨在夏天去抓知了,抓水库里的鱼,去冰冷冰冷的水里洗脚,我跟堂堂哥哥很聊的来,有的时候我都忘了我跟谁在谈恋爱,跟他在一起我也说不完的话。
有一次堂堂哥哥随手用树叶做了个哨子,他吹的是一首《少年》,真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项技能!
我和瘦西装两个人一起鼓掌,祝贺堂堂哥哥演出成功。他难得的腼腆了一下,脸红到脖子根,“献丑了!”
我觉得堂堂哥哥也喜欢跟我聊天,他经常被我的奇思妙想逗得咯咯直笑;每当这时候,瘦西装也跟着傻笑。
他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我看堂堂哥哥的状态越来越好,打心眼里高兴。
我跟瘦西装相处了三个月,他们家里觉得时候到了,拉着我爸妈在旁边叽咕叽咕了半天,说的都是些什么,“他们是体面人家”、“排场一定要大”。
我爸妈在旁边频频点头。
真看不惯他们这幅“卖女求荣”的样子!
但我还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总算卸下了父母的担心,他们总觉得我会没人要一样。
4.
但是从此以后,堂堂哥哥就不来我们家了。
我问瘦西装,瘦西装总是笑而不语,或者深情的凝望着我:“我们就快订婚了。”啊,这么快呀,我还没玩够呢。
有几次听到大人聊天,似乎在说堂堂哥哥的抑郁症又发作了,这次更严重,关在屋子里好久,不吃不喝也不理人,医生直接安排住院了。
我跟妈妈说,想去看看堂堂哥哥,妈妈说“不用”,各人有各人的福气。
我跟瘦西装说,想去看看堂堂哥哥,他说:“有我你还不够吗?”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的,我严重怀疑他还在前女友劈腿的状态里没走出来呢。
经过医生的治疗,堂堂哥哥的病情有了好转,他出院了,他考上高速公路的收费员了,他发了工资带我去吃好吃的了。
我去他们家经常能看到他,跟我最早见到他的样子是一样的,笑的不多,但是眼睛非常明亮。
后来我订婚的日子就定了,我兴高采烈的告诉堂堂哥哥这个好消息,他一脸平静地跟我说“恭喜”。什么嘛,我专程给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的,这反应一点都不像替我高兴。
但是没过几天,他又进医院了。
爸爸妈妈都赶去医院了,回来后,他们一脸憔悴。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生命会如此脆弱,前几天我还跟他说说笑笑的呢,转眼他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只能从大人的聊天里判断死因,“不是抑郁,是自杀。”“那自杀也是抑郁引起的呀!”
5.
葬礼结束后,李婶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是《少年》的五线谱,还有一张树叶。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人都走了,送给我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
我跟瘦西装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他总是不合时宜地给我打电话,我在开会的时候他也打,领导都在台上坐着呢,我怎么接电话?
我在洗澡的时候他也打,他总是怪我不及时接他的电话。
甚至有几次,他直接跨越一个城市的距离,跑过来查我的岗。
我们爆发了无止无尽的争吵,他把我的五线谱和树叶撕烂:“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他!”
我“啪”一个耳光打瘦西装脸上,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你跟个死人争风吃醋!”
那次争吵以后,我们谁都没理会谁,两家大人也老死不相往来。
每到夏天的夜里,我都会轻摘一张树叶,看在嘴边吹一曲《少年》。
你在那边还好吗?天堂里应该没有烦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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