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瓶和小石子
文/胡美云
晚上给上小学的小丫头一边洗头,一边闲聊,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丫头是个活泼可爱又贴心的孩子,总是能让我情不自禁生起随时表白的心思。一如此刻,我手没停,嘴里已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开了:丫头啊你说我乍就这么喜欢你,这么爱你呢,还有姐姐。
对于我这样母爱泛滥的甜腻表白,丫头当然早已习惯。一面愉快地接受享受着,一面不忘加一句:那爸爸呢,你不爱吗?故意收了笑意逗她:才不爱他呢,我只爱你和姐姐啊。丫头亦收了笑假作沉思,继而竟酿出些忧虑之意,说:原来你和爸爸是两个玻璃瓶啊?还不等我插话问玻璃瓶之意时,丫头又自顾说开了:不过,玻璃瓶也没关系的,你们是两个玻璃瓶,我和姐姐就是两颗小石头,我们会坚定地装在玻璃瓶里,固定着你们,这样你们就不会晃来晃去碰破或者倒下摔碎了。
似乎是极满意自己的机智与完美的解答,一张粉嘟嘟的小脸染满了得意的笑。
丫头总是如此可人,让平淡的生活有了阳光,有着色彩,叫人怎么不喜爱呢?只是,这样呵护父母周全的话,这样随口就能答出的完美的理由,透着那份孩子气的担忧,却又叫人难免心生闷结与怜惜。
是我的玩笑给了她这方面的思考?还是我们已然中年的生活中磕磕碰碰里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的小争大吵让她生了担忧?
细想却又不然,孩子之于父母关系的担忧,似乎是随本能而至的。
想起儿时,四个孩子嗷嗷待育,年青的父母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难免心生厌气,互相指责与争吵。有一次零晨的时候我被堂屋里一阵乒乒乓乓的摔东西声惊醒。揉着睁不开的眼惊慌失措得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了堂屋。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已接近尾声,母亲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压低着声音哭,父亲点着烟,抽得狠戾。地上是父亲随手打翻的长条凳子,放在凳子上的米袋跟着倒得决绝,一地白色的米粒,狼藉得满目惊慌。父亲和母亲在我的不期而至里又吵了起来。那一刻,不知是怎样的福至心灵,或者是怎样的惊惧恐慌。我穿了拖鞋打开门就冲向隔了几户人家的小娘家,拍着门,哭得惊天动地。那场亲眼目睹的关于父母的战争,让小小的我第一次感受到家的脆弱,第一次惊惧于原来父母是可以因为吵架而分离,而寻死觅活——会真正的失去的。
小娘开了门,牵着我的手急匆匆赶到家里,劝了架,作了和事佬。我却永远记住了那晚不见星月的天空,满地零落的大米。还有那一路捂得极紧的恐慌——捂得真是紧啊,直至今日,清晰如昨,心已释怀,那些旧的伤,怕是永不会忘却了。
如果婚姻的双方真是一对玻璃瓶。所有的周全与完好需要何其小心地呵护。丫头说:我是你们的小石子啊,可以稳定你们,不要摇晃,不要磕碰,这样就不会碎啦。
想来人世间平淡相守的日子不过就是如此了。
那晚,当披衣随我到了家中的小娘开始朝着父亲和母亲两头劝架劝和时。我已重新上床盖被而眠,一夜无梦。
其实,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何尝不是父母装在瓶中央的小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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