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萧红的《呼兰河传》,像有一股吸引人的强磁场,恨不得一口气把它读完。没有晦涩难懂的语言,没有华丽夸张的字词,一切清新自然,仿佛友人向你娓娓道来幼年家乡的故事,处处流淌出作家的灵动,而又让你觉得精彩不已,就像在你面前放电影一样,一个一个的场景那样鲜活。
难怪外界对此书评价极高,说是集诗歌、小说、戏剧之精华。鲁迅先生评价“二萧”时,说萧军是凭着自己一股努力劲,而萧红是来自天生的灵性。音乐神童莫扎特不是说过“音乐不是由我而来,而是透过我而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萧红也是一位天赋异禀的作家,可惜命运多厄,英才早逝。
小城市人的共性
《呼兰河传》向我们展示了一幅东北小城的生活画卷,我小时候也是生活在南方的小县城,读着读着把我童年的破碎记忆从大脑旮旯里拉扯了出来。
小城市生活是枯燥无味的,生活像设定的固定程序,日出日落,“春夏秋冬,糊里糊涂,脱下单衣去,穿起冬衣来。”如此往复,人们对未来没有抱有希望的过着。
小城市生活是无聊透顶的,像哪家子有点鸡飞狗跳,哪家跳大绳,唱野台子戏,红白喜事之类的,都像给大家单调乏味的生活注入了新鲜能量,能让所有人兴奋起来。诸如看老胡家的团圆媳妇当众洗澡之类的,能让瘫痪了的人觉得自己瘫了也没啥,只是不能看团圆媳妇当众洗澡太可惜。团圆媳妇刚进老胡家时,不亚于在呼兰河丢了颗原子弹,大家争相去看,连幼年的萧红都无心吃饭,要随众人一起去看这不常有的稀奇事。
我小时候生活的小县城,电视还不普及,更别说那时没手机,晚上大家多是聚在一起聊聊天。如果最近没发生点啥新鲜事,大家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遇上些与往日不同的新鲜事,说的人是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听的人竖起耳朵,生怕把哪个关键的字词听漏了,好像生活一下子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我小时候,也跟着大人去别人家看过抓住的女贼。前一个晚上,有一位女子爬窗进家偷东西,被主人活捉住。第二天,街头巷尾,大家见面打招呼都换成了“得空的时候去看看偷东西的女贼。”这条新闻让这个沉寂的小城市顿时沸腾起来。我也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抓女贼的那户人家,女贼被绳子捆着双手,关在主人家的堂屋里,见这么多人看她,低下头呀,任由蓬乱的长发遮住她的半边脸。其实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看热闹的人还是挤满了这家人的屋里屋外,挤不进来的人再窗户外面探进头去窗户里去。
小时候,但凡碰上端午节划龙舟、清明节扫墓、元宵节游灯会等一年一度的例牌活动,早很多天就已经为这一天的到来兴奋不已,预备着漂亮衣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到这一天便一起呼朋引伴的去玩,更别说过年这等头等大事了。
这不正是像极了萧红笔下的呼兰河吗?看野台子戏,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台下的观众比台上演员还热闹,眉目传情的、说媒的、相亲的,很多看完都不知道戏名是啥。关键是有这些与往日不同的形式,给乏味无奇的生活增添几分色彩。
贫穷对生命的漠视
只要看过《呼兰河传》,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被团圆媳妇的下场印象深刻,唏嘘不已。有时人死了还不如一条狗,如蝼蚁般卑微。团圆媳妇的婆婆打破了碗,摔了一跤,都拿团圆媳妇出气,打猪怕猪掉肉了,打狗怕狗离家出走,打鸡怕鸡不下蛋了,但打团圆媳妇掉肉也不打紧,也不怕她跑。被虐待的团圆媳妇受了惊吓,又被愚昧无知的人们当作鬼魂附体,又是跳大神,又是当众洗热水澡,把团圆媳妇按压到滚烫的开水中,团圆媳妇拼命的往外跑,众人七手八脚压下去,快烫死了又捞出来救活,救活了又按到热水中,反复几次后终于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团圆媳妇活活折腾死了。
团圆媳妇下葬时,二伯帮忙料理完团圆媳妇的后事回来,就像过年一样欢天喜地,“菜也好吃,肉也不错”。而人的生命也就如尘烟般,去了就去了。一条生命还不如一顿饱饭让人惦记。
在冯歪嘴子的儿子这件事上,大伙儿也是天天盼着他儿子,这么冷的天,又没有衣服穿,又没有东西吃,居然还没有死。偏偏冯歪嘴子的儿子生命力顽强,竟也活了下来的,大家便觉得没有意思了。一条生命的存在还不如逝去让人更有八卦的快乐。
村子里最漂亮的女人月英患病,起初她的丈夫还给她请人跳大绳,但是几次过后,也没有效果,自认为自己的责任也尽到了,便不管不顾。连一床棉被都怕可惜了,把她盖住的被子拿走,只拿些砖头围住她,让瘫痪的女人不能动,没有吃,大小便都在身上,臀部生了蛆,一个活人就这样慢慢不成人形,慢慢的饿死病死。一条生命的价值还不如一床棉被值钱。
村子里流传传染病,乱坟岗子上的尸陈遍地,也来不及掩埋。孩子的尸体,也有好好的躺着的,更多的是被野狗拖去手脚,露出阴森森的骨头。许多条生命,最后是野狗的美餐。
道德文明有时是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的。2000多年前管仲就说过: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物质极度紧缺时,自我的生存才是第一位,生命的逝去,还不如失去一顿饱饭的痛心。过去,有人去世,红白喜事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围住的大都也是凑热闹的人,只有至亲和挚友伤心,痛苦,但时间久了,伤痛也可以被时间冲淡,也就清明节时,或偶尔想起,日子还是照过。
人性的劣根性
呼兰河城的人们,经常买便宜的猪肉,尽管猪肉已经发青发紫,大家心里明白但谁都不肯承认买的是病猪肉,硬说是过泥坑子淹死的猪,所以才便宜。就算是有不经事的小孩说出真相,也会被大人打骂管住他的嘴。
团圆媳妇婆婆给团圆媳妇做法事,花七十个铜钱买了套新衣服,套在假人身上烧了。当发现没多少人看时,后悔不已,恨不得把那套衣服从火里扒出来。
做给别人看,虚荣、要面子,人性中的种种不堪,现在社会也从未停止上演。乡村中极具排场的红白喜事,显示财力的盖高楼,包括追求奢侈品名牌,无不是一个脸面。人性都没有变,只是经济发达了,文明程度高了,表现形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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