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作者: 吾戏 | 来源:发表于2019-06-16 22:52 被阅读3次
    本文与《父亲(一)》《父亲(二)》同为母亲所写,因外公去世,经母亲要求整理出来。此篇献给去世的外婆

    2011年8月9日

    匆匆地又回家了一趟,这是今年的第四趟回家。不知是我这人心灵过于纤敏,还是因为家乡之于我有着特殊的极为重要的份量,我这一年往家奔波频频,却每次似乎都响应着某种心电感应似的召唤。

    春节因为搬居新房的缘故本没打算回家的,到了初四忽就变了主意,借着送朋友的由头一齐往家乡奔去。在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接到电话,美丽坚强开朗乐观独立能干热情文雅的朋友“小查”竟然辞世,而我回家正好赶上她的葬礼。当时我就懵了,难以置信的感觉,因为前几天还忽然梦见她,在我眼中心中无比坚强、即使因病行动不便也从不肯麻烦别人的她竟然柔弱温顺地在梦中让我背了她一程,背上的她是那么轻......我这才知道她来梦中是向我告别的!尽管几年的病痛折磨着使她瘦弱苍白,但我永远记得的是她的坚强,外表柔弱内心刚毅,永远记得的是她坚韧地不向生命服输低头、拼命求生的顽强意志,永远记得的是她的靓丽她的热情她的关心她的深厚情谊。这一趟突发其来的回家,就是为了送别年轻的她了。(送别了她之后,我有好一阵子伤感叹息,觉得命运真是不公,这样坚强的人都抗不过命运,我们在人世间的拼命挣扎还有意义吗?)

    6月6日是端午节,而前两天因为女儿要上课,就没有作回家的计划。可是6月4日下午坐在电脑前,没来由地就感到万分孤独和寂寞,竟然特别特别地想家起来。二姐和母亲通了电话,说是母亲声音很弱,往日的清脆感怎么没有了。我心里忽就发颤,当晚决定改变第二天的计划,开车全家回去。幸好回家了,母亲的病弱让我大吃一惊,其实她病已经有一阵子了,但父母一直宽慰着我们说没关系。看着平日口齿清晰利索的母亲说话竟然不太清楚,还常常意识障碍,记不得人和事,连我们的名字也都说不上来了,我心里发紧,红了眼眶,下意识地一种紧迫感和不祥感堵在心口。说也怪,母亲看我们不打招呼地回家来,围着她听她半清半楚地絮叨,陪她说话拉家常,她的精神立马有了起色,面色居然好转起来。端午节当天,全家团聚在一起,母亲慈爱地看着每一个人,破例多吃了几口饭菜。一贯情感不肯外露的父亲端起酒杯竟然红了眼睛,他叹息着说:唉!这样的节日还能再过几次就好了!我强忍着快要泪崩的心绪,心里却已是一片泛滥。尽管不舍,我们还是要匆匆返回。父母送我们到车边,他们脸上挂着笑容,眼里却能看到泪湿的痕迹。父亲似乎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这次回来你母亲很高兴,回去后多打打电话回来,让她听听你们说话,她很想你们......霎时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喉头哽咽。是的,母亲很想我们,想的都病了她也不说。这一趟的回家就是奔着浓浓的想念而来的。

    7月份,女儿放假了,我翻看日历,想着最好7月9日回去,在家呆上一周,正好能赶上为父母过生日。父亲今年81岁,母亲78岁,他们真是天定姻缘,因为生日都是阴历6月14日这一天。念念叨叨正做着回家的准备,7月6日下午却突然接到二姐电话,说母亲住院了,查出脑部长了胶质瘤,病情发展很快......姐泣不成声,未能说完电话就断了。“轰隆”,我心里的什么也瞬间断裂开来,疼痛奔袭而至。1个月前我那不好的预感怎么就真的这么快来临了呢?一切都等不及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带着女儿向家飞奔。中午,直接赶到医院。比起一个月前,母亲更虚弱了,对我们的到来似乎知道似乎又不知道,话一点也说不出来了。无法抑制的悲痛刹那汹涌上来,我冲到电梯间一阵痛哭,就要失去母亲的剜心的疼痛让我茫然失措。母亲清醒的时候,她盯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她想从中揣测她病情的严重程度,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压住悲伤,故意地和她拉家常说笑话。每一个人忽然间都变得格外柔软起来,长时间地握着她的手,抚摸她的脸她的头,不停地按摩她不能动弹的胳膊、腿脚等,轻言细语地和她说话逗笑,细心地喂她吃饭喝水擦身,只想通过无微不至的照料减轻母亲的痛楚。记得母亲健康的时候,我们做子女的还都不曾与她太亲昵,而对病痛中的母亲却只想贴近她再贴近一点,想为她做得多一点再多一点。吃饭吃东西时,我们吃一口,也往母亲嘴里塞上一口,大小便弄在身上了及时换洗清理,没有谁皱眉嫌恶。母亲便秘时,连我自己都吃惊平日有点小洁癖的我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抠除,动作一轻再轻,生怕弄痛了母亲。母亲的病让我们全家紧紧地团结在一起,5个儿女家庭中的所有成员全部都尽心尽力地到医院照顾看望陪伴着她,母亲尽管病着却常常露出幸福的笑容。7月14日父母的生日到了,全家来到医院,前两日还迷糊的母亲忽然有些清醒起来,她穿着新衣,带着笑容和我们照着相,黑暗中8支生日蜡烛幽幽地亮着,我们唱起生日歌,母亲安静地微笑着倚在床上,看着烛光,看着我们。此去经年,不知明年我们还能为父母再点燃生日蜡烛,再唱生日歌吗?泪水从我的眼角不停滑落。母亲啊,你一定要多停留停留啊,不为所求,只想让你慈祥安逸地坐在家里看着儿孙绕膝感受生活的美好而幸福地笑着。整整两个星期我全部在医院里度过,只想陪伴母亲的时间长些再长些。这一趟的回家就是照料陪伴病重的母亲。

    带着沉沉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小家,总是提不起劲来,忧伤萦绕挥之不去,比往日里多了许多的沉静,每日沉静地做饭洗衣打理家务,手在动作着,心却沉浸在对母亲的牵挂中。常常地打电话回去询问情况,总希望能奇迹出现母亲好转起来。8月5日周五,心情忽又极端地不耐受,回家的决定顿起,刚电话告知了二姐,父亲就打来电话让我们回家一趟。于是下午4点半我们开车回家。高速上大雨如注,似乎在配合我的心惊肉跳。大雨停了的时候,接到一个短信,是莫逆之交的潘老弟发来喜报:儿子出生了,母子平安!四十得子啊,我感慨无限,由衷地为他高兴,这一趟回家看来也是为他庆贺的!同事同科数载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的每一份获得我都为他高兴和祝福。

    晚上9:30赶到了医院,我们急急地奔向病房。二姐正扶着坐在床上的母亲,我抬眼望去,立时惊呆,心如刀绞。仅仅半个月不见,母亲瘦了许多许多,因为放疗两侧的头发脱落了一大片,憔悴虚弱不堪。生我养我的母亲被病痛折磨成这样,而且是在这样短的时间,怎能不让我心痛欲碎,根本无法忍住,泪水就奔流而出,我只能背过身去。母亲左右寻找着,她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了。二姐红着眼睛让我一定要克制住悲伤,因为母亲心里是清楚的。之后听二姐说我每次的赶回还真是有心灵感应,因为前一天母亲状况非常严重,她都害怕不测正想着要通知我们回的。而我回的当天下午3点,母亲竟又好转起来,她看到我们非常高兴,拉着每一个人的手不放,露出笑容,亲热地揽住我的脖子凑近耳边絮叨着什么,尽管发不出声音出来,她也迫切地表达着什么。当晚我留在医院值夜班,母亲整晚不睡,不停地想坐起下床,嘴里发出的音是:走,走,走。一提到回家,她就很坚决地往起爬,她想回家的意念是那样强烈而又迫切。第二天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送她回狮子山家里一趟,满足一下她回家的心愿。而母亲看到我们拖着的行礼箱,忽然死活不肯上电梯了,原来她误以为我是带她到我家去。这样的时候,她当然知道怎么着也不能远离家乡啊,虽然不能言语,她心里清楚着呢!行礼箱拿开了,告诉她是送她回自己家,她听话地上车,还自嘲地陪我们笑了。回到狮子山的家里,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忽然就安安静静起来,父亲坐在床边,母亲不停地摸摸父亲的胳膊,父亲对着母亲说着什么。我坐在门边,盯着他们老俩口,我看到轻易不动感情的父亲抬起手擦起了眼睛,他们可是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了整整57年啊!他们的心里是多么的相互依恋和难舍啊!母亲安静地在床上躺着,并没有睡着,只是少有的安定。在家里呆了2个多小时,我们告知母亲起身回医院,她也就温顺地接受了。临走前,我们想带她看看她亲自种下正盛开着的指甲花,她却一个劲地扭头,原来是巴巴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父亲,母亲是不放心牵肠挂肚吧?!第二天,母亲是少有的清醒状态,我们说的话她听得懂,来的人她也认识。到了晚上,她关心地拉我要我与她并头睡下。她翻过身去,我竟然听见她微弱但清晣的说话声,她说了两遍: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一晚上,她都在偷偷地看我是否睡了,然后她会挣扎着起身,我知道她仍然是想回家,可是已经身不由己了啊!天亮了,我们又要返程了,母亲听清了我的话,她点头让我们走。小姐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送我们,可是她总不看我们,她不想离别,我也不想离别。这一趟的回家让我有种生死离别的凄凉和悲痛。

    因为爱,所以看得很重,因为看得很重,所以特别牵挂,因为特别牵挂,所以格外纤敏。我心灵的触角总是向家乡的方向延伸着,因为那里有我深爱的父母亲友,他们的一切讯息我都敏锐地捕捉,这种异乎寻常的电波感应将会在我今后的生命中生生不息,而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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