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课间跑步因雨天地滑取消了。下课铃声一响，我就操起上课的家伙赶到教室里去。说心里话，很乐意跟学生在一起聊聊天，亲切自然，也常“遭遇”些好问题，诱引些灵光。
教室里挺闹。不少同学在阅读或交流教室“文学长廓”作品（作品是我选印的，直接叫手巧的女生贴在后长柜上的），也有的簇成一堆神秘交谈、窃笑，也有捏着零食说着话的。我是照例走到向阳的窗边。
靠窗的是顾烨洲、李丹雪。见我来了，相视一笑。我说，你们知道窗外的这树叫什么名吗？这就是紫荆树。你们再看它枝条上爬着的是什么？对，正是紫荆花。注意，紫荆花，一簇一簇，一团一团，可是从贴地的地方一直蜿蜒上来的，枝条疙疙瘩瘩，怎么会想到是铁色情深，竟孕育出紫荆花呢？你们可得注意，天气再一暖和，阳光一烘，那些敛着花儿就再也憋不住了，就忍俊不禁了。不信，有天，你一往外扭头，你们就会惊喜地发现，满树粉红，光艳得能照亮人。——当花谢了，叶再长满时，你们也该高考完了。
两人一直笑着听。听完我自我陶醉的话，丹雪感慨说，高考，压力真是大啊。丹雪说话比较含蓄有分寸，若换成别人，恐怕就是诅咒的话，但顾烨洲只是习惯性地笑。我说，是啊，高考是苦，高考是累，可有人说，不参加高考就是不完整的人生，很有道理。高考苦旅，将是我们一生的精神财富，会馈赠给我们很多深刻的人生启示，对今天的我们，也将是一场成长的及时雨和催进剂。不过，对不少人来说，也将是迷失自我的起点。
俩人不解。我说，我耳闻目睹过很多学生，也包括我自己的学生，上了大学后，一下子从天天有作业天天被监管的高三解放出来，翻身做主了，反而，茫茫然不知西东了。被动地高考，自然地上大学，但接下来呢？结果往往就在这“茫茫然”的巨大惯性下，消耗自己最宝贵的年华。现在大学生素质整体不高，为什么？当然有数不清的理由，但有一个方面不能忽视，就是你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态或动机参加高考的，或者说，你能不能超越高考。当然，超越高考，绝不是说对抗高考，一味地诅咒高考，那只会把自己的高考搞砸，是再愚蠢不过的了，我强调的是暂时遵循高考的游戏规则，研究高考方法，强大自我的高考实力，有自我明确的生涯规划，“师夷长技以制夷”，披荆斩荆，攀崖涉水，方可登得上“玉皇顶”，才能“一览众山小”。
超越高考，最终是战胜高考，是为达成一下步的目标垫得更高些。可我们大批大批的同学，是为高考而高考，高考成了他的命了，所以，高考一结束，上了大学，啊自由，但享受自由的最可怕之处就是不知如何享受，于是就玩啊，虚拟啊，穷打发时间，一恍就到了大三大四，考研啊，找工作啊，在大学就画了个圈，现在回到原点了，在他完全没准备好的时候，他不得不步入残酷竞争的社会，还舍不得扔掉天之骄子的荣荣的光环。这方面，我们得向孙大圣学习，《西游记》里，他动辄发呆不动了，其实他是灵魂出窍了，另一个他从自己飘出去了，我们常将自己的灵魂囚禁在躯壳内，就是不让其出来，到云端俯瞰尘世和自己。这也是孔圣人每天必做的功课，子不是曰：“吾日三省吾身”吗？我们只知道闷着头做题，老黄牛是可歌可泣的，但若是牛头昂起来，看清前方的路，最好再看看天上的云或星，那么，就会变成嘶鸣大地腾跃天下的俊马了。我们多数人不知道，我们默默承受来自学校和家庭的爱与痛的鞭打。我们不能从一个囚室再步入另一个更大的囚室吧？你们看，高考对不少人真是“非人”，超越高考可不是虚空吓唬人的，那可是高考的境界，人生精神的境界。
另外，就实惠处说，尽可能站得比高考高些，才可能考出更高的分数来，这种高分是有尊严的高分，是绿色的高分，是可持续发展的高分。举个例子说……对了，我贴在后面空调上的“蒋方舟”（从《中国青年报》上粘贴打印的），她就做得很好，虽然高三同样苦，但她“没有一天不研究学习方法”，数学从八九十分一下子能考近一百五十分，为什么？蒋方舟爱啄磨写文字，也爱啄磨学习之道。道可道，非常道，得了道，狐也成仙。就拿我们的语文试卷来说吧，注音、成语、病句、语言表达、文言、诗词、文学类阅读、论述或实用类阅读，不说作文，如果你眼里只看到一道道变幻的题目，而不能提炼出“这一类”的能力要求和答题规范，从而联系不同题型，打破之间的形式壁垒，融通出更大更高的发现，比如语言表达题，不就是另类的现代文阅读？诗词鉴赏，不正是变式的现代文阅读？散文与小说，论述类与实用类，以及这两组之间，除了源于文体本质的不同，那些题型之间不都有着共同的要求？比如对概括能力的要求、分析整合的要求、答题规范的要求、尊重文本的要求等等。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就可以看破整张高考试卷，其实没那些专家讲的那么繁杂、那么邪乎、那么吓人，最后要求我们达到的就是那点事。好，超越了试卷，再回头看题型，你说能不心清气爽有条不紊吗？真理其实再简单不过，我们做老师的习惯于把问题搞复杂搞得神兮兮的讲给你，可要警惕。老子说：“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就是说，要常从“无”中去观察领悟“道”的奥妙，要常从“有”中去观察体会“道”的端倪。能常悟悟这个道，恐怕超越的就不止是高考了，还有关乎生命、生活、人生的深层东西。这又岂是我所能言及的？
你们看，高考也是能苦出诗意，累出大道来的，是可以很潇洒的，是实实在在的成长，而且更有价值的是，这种超越具有自然而良好的时空延伸性，能自然地渗透到其它诸多方面，终生受益。
忽然想起08年3月的一个当午，和学生顾佳琪（或是周萍）在教室聊紫荆花的事来，也是这么个情形。我回到办公室后很得意地写下一段文字，然后又拿着这段文显摆给顾（或周）。于是就想把那段文字，也拿给这俩人看。文字充满诗意，在涌向高考的日子里，隐藏了“从悲壮到潇洒”的秘密。文字如下：
“一扭头，发现铁窗外枝枝条条上竟然栖满了紫艳艳的‘蝴蝶’，从贴着土的根基处一直往上延到梢头，密密匝匝的。前日才刚从枯梗褶皱里探出淡黑的头，袭着些许瑟瑟的冷意，星星点点的，今日却是怎么也禁不住春日一烘春雨一润，嘴一抿，优雅地笑了。‘满条红’都缀满了笑，你用心倾听，仿佛能听到花开的天籁之声，那可是酝酿了一冬的谜啊。藏着这小秘密，临风俏立，蹁跹欲舞，加之小雀细啭其间，人也心荡神驰了。花醉春，鸟醉花，人醉景也醉诗，诗云：‘团团簇锦，半庭娇嫩，一往情深。紫绡香染婵娟韵，粉靥生春。纤雨湿金摇步稳，野风拂梦冷灯昏。无方寸，笑痕又忍，忽醉小痴人。’痴人隔窗自痴，学倦了的孩子们伏在课桌上很有风味地小睡，小胖微鼾细喃，是在编织紫色的梦？一边是紫荆，一边是孩子，不出门，我就饱尝了春的味道，美得把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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