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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献给那个怀着远大志向的少年以及那些人们。
序
关于我的朋友, 许多年后,我还是会想到那个奇怪的家伙,个子不高,总是习惯穿着黑色的外套,棕黄的面庞上总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是他的老样子;不得不承认和他聊天是件艰难的事,只因为共同话题很难找到;除了,提到中外历史上的曹操,岳飞,拿破仑,希特勒等人或者老虎,狮子,雄鹰之类的动物,才可以勉强打开话匣子,同时也可以强烈感觉到,这个人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刺刀般的锐利与寒冬里的冰石一样的坚决。
记得初次相识,是在某个秋天,某个小城市的某个小村里附近的一条小河边,这个小个子还是个挽着裤腿,光着膀子拿着鱼钩,笨拙地钓鱼的9岁小孩。简单聊过,才知道不过是自己贪玩从离这儿五里远的家中,一个人跑出来学着电视里的姜太公垂钓罢了。
那时候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清澈的天真和好奇还有自信。
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某个九月份的秋天,某个城市市中心的某个公园里,他只说:自己一人,坎坷走来。即使是黑色的西装也掩饰不住疲惫,眉间能感觉到一丝落寞。当聊到远方和自由时,略带怀疑的眼神里明显放出向往,期待,坚定的光,不善言辞却也充满倔强。
那一年的九月的第三天,他一个人去了上海,那一年他,23岁。
不得不说,我是他不多的朋友,离别之前,送给我三封信;以这个时代罕见的方式说诉衷肠,信里的内容,是一个少年的历程,即使喜怒哀乐都刻意淡化,却也倍觉苍凉。
终究, 他之前的故事,也都在信里了。
第一封:
9岁 (秋)
我的童年,尽是束缚。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而我呢,虚弱的心脏,没法支撑起少年所追逐的生活中的美好,孱弱的体质,在田地里奔跑时,两三分钟内便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所以,我时常就偷偷地在学校操场旁的角落里,观察那些篮球健将的飒爽英姿,每当有目光与我对视时,我便巧妙地看向远方,两次三次,真是屡试不爽。
九岁的孩子,对大人的世界是比较不理解和好奇的,每每看到电视里的孔明上演空城计的桥段,总是会觉得司马懿明知孔明是故弄玄虚,然而最后却下令退兵时,除了为孔明捏了把汗同时和钦佩孔明的临危不乱以及精湛演技外,也经常想,司马懿退兵的原因所在?
于是,问我那经常醉酒的爸爸,他总是会往常一样,说出他的口头禅:“子不教,父之过”。反问我,二十八乘三十二等于几?
六秒后。
我:“………”。
三秒后,我的脸上留下红红的手掌印时,我又回到无比熟悉的小屋子,面对满满当当的数学题,我更加的害怕和疑惑了,难道老师眼中的差等生和妈妈说的小儿子,就应该到这小黑屋里,度过漫长的一天吗?
你知道吗?现在外面可是晴空万里的初秋的清晨,最适合在静谧的枫叶林中遛狗,在热闹的广场上放风筝,顺便找几个小伙伴一起玩四驱车的比赛,两两比赛,先到终点者为胜,而输的一方就得把自己心爱的玻璃球给赢的一方等等… 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看着这些枯燥乏味的题目?
隔壁邻居的大哥哥,也该在玩这些东西吧?毕竟是老师眼里的尖子生,还是学校每次颁奖时的常客,经常可以看到他的胸前带着小红花。
而且,我上面说的这些好玩的,有趣的事情都是他带我玩的,现在我都还记得他温和的笑容。
当然,我截然不同,我最最喜欢的事情,莫不过是在班主任上课期间,将坐在我前面的那两个经常戴小红花的趾高气扬的女孩儿的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绑到一起… 顾不得意料之中的尖叫声,便用尽全力地跑出顿时鸦雀无声的教室,顺便来到学校的后花园,藏到事前准备好的地点,两三次下来真是屡试不爽。
令人丧气的是,漫长的上午竟然没有人找到我,我每次的败露都是因为自己饿坏了,侥幸地以为自己个子小,班主任不会注意,偷偷摸摸地路过班主任的办公室,不幸被逮到的。
看着作为惯犯的我那呆滞的眼神,班主任本来就严肃的黑脸上的两条像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更是挤压到了一起。
过了半晌,冷冷吐出五个字:“叫你家长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早已随孔明北伐,郑和下西洋而去了。
11岁(冬)
冬初的小城,显得特别寂静,不过,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
远处尽是白色的连绵山脉和去向它方的雪路还有小城东南边人烟稀少的湖边,这些风景都不得不让我想起:“山舞银蛇”,“万径人踪灭” 这些有趣生动的句子!
蜿蜒的山路,绝美的风景,却在回家的小路上遇到一帮绝坏的小霸王们。
头剧痛后,就没了知觉。
醒来后,我被五花大绑地倒挂在离地五米高的雪松上,而凶手们,正用轻蔑和嘲讽的语气对我调侃道…
“呵,小个子,你不是特能耐吗?”
“你凭啥给那头猪投票让她做班长?”
“我哥现在在竞选班长你他妈不会看着点投就算你他妈瞎了你不会弃权?!”
“不要跟这个怪胎说这么多了,今天让他长点记性!”
要问原因,我不过是觉得,他们口口声声的猪头,也不过是个脾气和蔼,经常被严肃的班主任赞许,尽管平时有点喜欢管闲事的一个脸经常红扑扑的小姑娘罢了。
而有些人的哥哥,不过是和他们串通一气,为他们放学偶尔提供不打扫卫生而瞒天过海的庇护而已,而且,都是所谓江湖义气,绝非亲生兄弟。
我遵从本心,尽管在做决定的时候我已经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好吧,我接受结果了,就像岳飞一样,耿直忠良,最后也不得不在风波亭为奸佞所害。
突然,我的身体好比自由落体向远处的坡底坠去,我才知道这帮家伙把我系在我的脚上的绳子剪断了。
雪开始变小了,已经黄昏,额头上有炙热的东西流下,右手似乎失去了知觉。
我那醉酒的爸爸和唠叨的妈妈现在在干嘛呢?
他们肯定很着急,所以我得回去,还好腿没废掉。
尽管我是不争气的坏孩子。
夜深了,门半开着,大厅里传来一阵漫长而激烈的争吵声,声音大到连每个家具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连老鼠窝的老鼠也开始惶恐不安。
我跛着脚推开了门。
世界忽然安静了,甚至一瞬间死气沉沉。
一只拖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到我的肚子上。
“滚去哪儿了?!”
“你他妈还知道回来?!!”
爸爸用迷离的眼神和拷问罪犯的语气质问我。
“这么晚回来?”
“你的脸和手怎么会这样?”
“谁干的?”
妈妈用惯有的方式问我。
我像个犯人一样一五一十的招了供。
“你就不该去那座山里。”
“ 以后这种事少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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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妈妈经过两分钟左右给出的建议。
“明天跟老子去趟学校!”
酒气未散的爸爸似乎说了句清醒的话。
夜深,门外的狂风卷着泡沫状的雪花发疯似的咆哮,大把大把的去年秋天的枯叶被裹挟着或腾空或被掩埋。
这像极了自己。
13岁(春)
初春,去年的落木还残留着雪花的味道,比记忆里9岁那年的雪还要剧烈。
在离妈妈家五小时车程的某私立初中的操场上,有些人从我旁边路过,但凡路过的人,无一不疑惑不解。
偶尔听见:
“他在干嘛?”
“他现在学校不上课吗?”
“也许是非主流吧!”
“这人待这儿都两个小时了,校服都成这样了,是我们学校的吗?”
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这流浪猫都成病猫了,想还养?”
“你从零食店买来的一点鱼干它都吃不下了,还能活?”
“再说了,你拿校服把它裹成这样,它暖不暖和我不知道,这种天气,你只穿两件,不冷?”
“你为啥这么干呀?”
强忍着寒风凛冽,我抬起头向善意的路人回答:“它背上的花纹和我家猫的一样。”
一边说着我就将这小家伙放走,也把我的校服送给它了。
晚自习后,在嘈杂而凌乱的学生宿舍的角落,我不禁想起早上的那个小家伙背上的花纹和我之前收养的那只小猫的花纹简直一模一样。
回到三年前的冬天,因为我的事情,爸爸带着我去学校找班主任理论,果不其然,我被爸爸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
办公室里传来这样的对话:
“叶老板,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换成我,我也不能原谅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叶之的情况你也是很清楚的,这孩子一直就很古怪,逃课,斗殴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作为班主任我会就此事严厉处理,但是,您作为家长,就不反思下,这孩子为什么会独自跑到离家五公里的荒山里吗?”
“陈老师,你说得倒是蛮轻巧的,这孩子虽然调皮了点,但他的秉性怎么样,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就想搞清楚,你们学校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什么时候处理?”
“叶老板,那几个孩子我已经严厉批评,而他们的家长,我已经约了他们的家长明天到学校来,作协调处理,但时候一定会给你满意的结果,你就放心好了!”
“那我希望如此!”
我这时发现,爸爸出来时脸上洋溢着三月的春风,在回去的路上一改平日严肃脸色,甚至罕见的哼起了小调。
回到家后,喝了酒后一直碎碎念 :
“打老子的儿子,没有五千块怕是不好交待,不好交待……哈哈哈哈……”
次日的深夜,爸爸一如既往,烂醉回到了家,并吵醒了家里一切一切,甚至是角落里老鼠窝的老鼠们也躁动不安起来,我向来很好奇,他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走回来的?
不过,现在我更害怕他那阴沉到极点的脸色,果然,我家那只不懂事的猫,不懂事跑过他脚边,不幸运地被捉到。
看来,这小家伙凶多吉少,只能我硬着头皮跑过去,果不其然被赏了一耳光后,一脚踹倒在地,顿时头晕目眩。
然后,只能看着它的脖子被捏在爸爸的手里,身子不停挣扎,抽搐,喉咙里发出的哀嚎似乎在为自己的莽撞求饶……
不久,便一动不动,像长眠了一般。
“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吃我的用我的,还不懂事!特别是你,五千块都没有!要是你大哥在,我还养你?”
原来我五千块都不值。
这个男人用暴躁的口气,说着这些话语。
说完,就把小猫的尸体扔到一边,踉踉跄跄地晃到卧室,呼呼大睡,像没事人一样。
我看着一旁的小猫的尸体,白色的鼻子里流出鲜红的血…
我不断模糊的眼睛看着,这小家伙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少有的幸运里都有它在场。
而它背上的黄色花纹,我却再也忘不掉…
妈妈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
三年前的那天,天亮后,就少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三年后的今天,天亮了,也少见了那个女人的样子。
春初,春风尚末光顾大地,往年的冬雪却令人瑟瑟发抖,刮过的风吹到刺骨的程度。
童年的日子,印象深刻的,大抵如此了,除去,猫,冬,春,三国,酒,无穷的题目,之外的东西,只剩下湖水般的寂静,深秋似的苦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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