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的父亲来学校向田老师借交通图，说广东拍来急电，敏出事了。
他老泪纵横，不断向田老师忏悔，恨自己不听田老师的劝告，让敏辍学出去打工。
这噩耗让田老师惊呆了，一时竟自无语凝噎，但与敏父亲泪眼相对。
敏勤勉好学，善思求进，是田老师的得意门生，去年初中毕业，离重点高中分数线仅差了三分。
去年暑假将结束前的一天，田老师从水库垂钓归来，路遇见敏正帮母亲在地里干活，却穿了身崭新的衣裤。正疑惑，敏母亲说了，敏次晨将去广东，方才去小镇上买了车票，回来见她在干活，就来帮忙了。
田老师刚想开口，敏已憨憨道，反正他也不是上大学的料……再说家里造房子欠下了许多债，弟妹还小……
敏能如此体恤父母，固然难得，但为此丢了学业，太过可惜。也许太激动，田老师有些语无伦次，一会儿让敏不要这般悲观，只要继续努力学习，像他这样上普通高中，考上大学也绝无问题；一会儿又要他眼光放远点，报答父母为时尚早来日方长；一会儿又告诉敏，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总之田老师说了一大堆，敏只是感激他的好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田老师心慌慌的，又特地赶去找敏的父亲，费了许多口舌，总算让敏的父亲理屈词穷地点了头。田老师这才放了心，后来忙开学，渐渐地也把此事淡忘了。
光阴似箭，转眼一学期过去，到了年关。那日田老师到小镇上赶集，突闻有人喊他，转头去看，见一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俊俏后生，好一会儿他才认出是敏，一时惊诧不已。
敏极娴熟地向他敬了支三五烟。原来，敏还是去了广东，他先是学了两个月油漆，接着自己做师傅干，一个月能挣个一千多，打算明年再叫上几个人，工资起码可以翻一番。要知道田老师那时一个月的工资才五百来块。
起先田老师还想责怪敏自暴自弃，后听他言谈间甚是自得，感到事已至此，再作多长的“劝学”篇也定然无益，索性转而做出高兴的样子接受敏的改变，连连说好，说能挣钱就是能力。田老师见敏一怔，好像不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似，随即匆匆告别而去。
春回大地，新学期开学了，田老师收到了敏的来信。敏说年前的偶遇让他难过了许多天，他没料到田老师会对他说那样的话，但他还是从田老师的眼神变化中读到了田老师对他的失望，其实他还想读书，并正在业余自学高中的课程，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还清造房欠下的钱，再圆大学梦。最后他让田老师帮忙借几本他没买到的教材。
油漆房一场大火轻而易举地夺去敏年轻生命和全部美好希望之时，离田老师接到敏这封让其大为震撼的信不过二十来天，田老师不知道自己寄去的教材和道歉敏收到了没有。前天他进城开会时，还特意到新华书店为敏选了一套自学辅导资料，正想给敏寄去。
五天后，敏的父亲捧着敏的骨灰回家。
下葬那天，在敏父母呼天抢地的哭声中，田老师把那套辅导资料用书一张一张地撕开，和纸钱一起，烧化在敏的墓前。
从那以后，常听田老师说，人要有灵魂就好了。而我们知道，这时他一定想起了敏。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敏的故事在不断被重演，不知何时可已也。
（本文作于1994年11月26日，2019年8月25日改定简书首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