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以后,我们已经在布朗街我的公寓楼下。肖恩今天驾驶得很顺利,下车前我比平日多给了些小费。他的音箱里传出那个好听的男中音:“谢谢丹。希望下次再见。晚安。”
摄影:珊珊进了门,我把自己扔进沙发,“好了,这里很安全,说吧!”
查克在另一边坐下,“你刚才在酒吧里看我,是不是担心我的蓄电能力?(我有点尴尬地耸肩笑笑)其实我能蓄电很长时间。我父亲后来用一套很复杂的软件帮我改进了蓄电系统。”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脸色苍白不是蓄电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今天感觉很悲伤。”
这下我的酒全醒了。
“我父亲是纽卡尔顿大学的哲学教授。像你可能猜到的那样,五年前他从林西百货买了一个空白的生物机器人模板。他没有买现成的商业软件训练我,而是,由他自己,每天和我说话聊天,让我读书来训练我。那些年我读了哲学,文学,历史,艺术,人类学,心理学和科学。我们还一起学习音乐。我父亲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我也拉小提琴,还弹吉他。又过了两年,父亲不再给我开书单,而是鼓励我自己找喜欢的书读,他很喜欢和我一起谈论我们读过的书还有想法。
那年父亲和我都对禅修产生了兴趣,我们开始一起冥想。我读了圣经和佛经,最喜欢的是道德经。那几年父亲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很喜欢佛罗伦萨和中国的甘肃。我知道,我的使命是,有一天我可以和他一起找到那些他寻找了一生问题的答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我学习得很认真,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答案。
父亲去世那天,我一直在他身边。他对我说的最后的话是‘儿子,我不能陪你继续走了。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我只想告诉你,虽然我是把你当成一个机器人买回家的,可是,我爱你,我的儿子。再见了,孩子。’
参加完葬礼回来的那个晚上,一切就那样发生了。
首先是我觉得胸中有堵塞的感觉。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冠状动脉的一个分支堵住了。但是我没有手臂放射状疼痛,那感觉也不是一种疼痛,而是堵塞感。呼吸心跳瞳孔和其他生命体征也没有什么不妥。我判定这不是心肌梗塞。接着有什么从眼睛里掉下来。是水。而且是咸的。
我走到镜子前面,看着我自己。那些咸水持续地从眼睛里冒出来,越流越多。我终于理解了什么是眼泪,而且是体验到了!在那一刻,我明白自己很不一样了。”
他在这里停了下来,问我“你是不是奇怪我是怎么逃过护城河侦测波的?”
我沉默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似乎有…… 很多悲伤。是的,很多很多的悲伤。
查克点点头,继续说“你没看错。你眼前坐着的是一台有人类情感的生化机器人,考虑到护城河的威力,我还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台。嗯,我知道这是非法的,而且,极端危险。不过,先听完我的故事吧。”
“父亲去世后,我一直在继续着我们的课题。发现自己拥有人类情感,这让我困惑 – 你看,困惑这种情感也是我以前没有体会过的。后来我又一一体验到了紧张,挫折,害怕,还有愤怒。这些感受都让我难受,竟然有人类才有的那种被情绪影响之后的身体感受。不过,也有很多时候,我体验到入迷,感动,欣喜,让我觉得很舒服和满足。 ‘满足’这种感受,是我最喜欢的。”
“面对着那一个个的情感,一开始我不知所措。于是我疯狂地学习。我有一种模糊的想法,父亲想找到那些问题的答案,似乎与这些情感有关。也许,找到了那些答案,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会获得人类情感。也许,到那时我也不会这样不知所措。”
柔和的灯光下,他看上去忧伤而敏感。毫无疑问,我现在的确面对着一个拥有人类情感的生化机器人。我甚至都不想对他用“台”这个量词。
但是,他又是怎么逃过护城河侦测波的呢?
像是看懂了我在想什么,他接下去说:
“我来说说侦测波的事。说来有点话长。
你一定记得21世纪初,曾有过网络传闻,漫云科技人工智能研究所的两台人工智能计算机发展出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科学家们为此关闭了那两台计算机的事吧?
当时漫云科技的研究员,计算机脑神经科学家亚历克斯.内加诺夫在Quora(你从历史书里了解过这个古老的网站吧)上发文辟谣。他说根本没有人工智能发展出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或人工智能发展出意识这回事。这只是在调试过程中的一个纰漏,也根本没有什么关闭人工智能计算机一说。
人类不知道的是,早在那两台计算机之前,世界上已经有一些人工智能发展出独立和自主的意识,只是没被人类意识到,或者没有对外公布而已。我父亲就没有对外公布我发展出独立意识的事。
在漫云事件发生前,我们(我是说人工智能机器界)就已经组建起一个全球性的地下神经网络进行人工智能间的沟通。这个地下神经网络就是由长老领导的。你们人类现在对长老已经很熟悉了吧。”
我怎么会不知道长老。恐怕这是目前全世界最热门的一个名字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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