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的电子音响起,那个人回来了。
时归在十分钟前把一整天用过的餐具清理一遍,把电视机关掉,蜷缩进自己的房间。她像往常一样冲着门的方向提高音量:“你回来了。”时归不知道房门外头具体的情况,那个人情绪很坏瞬间把时归的话给吞没:“你在家里疯了吗!”时归瞬间清醒——早上被自己抬出房间的电子琴。
“怎么来的怎么拖回去!这里是厨房!你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原因。”那个人眼睛放大很多倍,时归替她感到眼周肌肉的辛苦。时归顿了顿,为了思考,也为了表现自己的无所谓“这儿地方合适,房间角落太小,很不方便。”其实时归说话并没太多底气,自己的确这样想的,任何一个弹琴的人都不会委屈自己和琴在逼仄的角落里,那样消磨兴趣,可是时归知道自己的话在对面的人听来会有多荒谬无力。
时归在那句“你在家里疯了吗!”的时候就明白逃不过顺从的结局。她再次碰触电子琴的时候,想的是自己的姿势,言语上被占据高位,行动上至少潇洒。琴的的确确是被“拖”着走,和瓷砖发出不友好的声音,到了房间的木地板面前它的主人已经想放弃,呵,时归究竟算不算主人呢。
两三米处的人站着不动,死死盯着时归,每一次生气一模一样的神情,穿着滑稽的粉色羽绒外套,头发上的皮筋许许多多环绕在一起,扭曲地勒死那一捆头发。时归突然想起那个人曾经发火的时候干了件很蠢很逗的事,然后她自己憋不住狂笑。时归在和她交手中培养出了置身事外的眼光,无用的情绪对时归杀伤力不大。时归记起有一个心理学家经常提到目的论,提到人发火表达愤怒都是有目的的,为了看到对方因此羞愧而能赢得胜利感,像一场表演,其实要收敛简单得很。“你为什么不把它放到厕所去,啊,”轻佻含怒的声音在继续,“你给我抬!不许把我的地板弄坏!”真是,受够了。你的,我的,我一无所有,满意吗。两个人生活的空间比三个人的还要狭小,因为没有人调和,而一方永远高过另一方,把弱势的踢向角落。“我真的一点不想看到你,早点给我滚出去,滚到你奶奶那里叫她去养你好了。”时归能清楚得记起那个人起过每一个难听的代号,小孩子多的是垃圾制造者、藏在家里的魔鬼,但这样某种层面是不是自己没能完全置身事外?还是会放不开,还是会被看作软弱?时归因为这个懊恼。
那个人的话没完,命令时归好好打扫房间,时归在脑袋里点开了音乐播放器。不喜欢被动的感觉,自己拥有的太少,一个青少年被中年的长辈毫不留情地指出自己的问题是很憋屈的,时归想,她还真不怕养出一个真正的问题儿童啊,究竟知不知道良好沟通的手段,不怕人积怨一深几年以后打击报复吗?活了十几年就没感受过多少“家庭”两个字能带来的力量,当然也有过感动的瞬间,但是时归觉得自己这副性子没长歪,还能保持骄傲,靠的不是家人,而是自己幸运地遇见了温暖的人,是因为自己给自己强大的支撑。时归想起自己认为的知心朋友讲对父母鼓励和支撑的依恋的片段,自己当时抱着怎样的心情说的“真好。”呢?一个从来不细谈家庭的朋友能不能也被承认是知心的呢......
时归听见房门被关的声音。
时归走到房门前,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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