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08

作者: 35168fe4a6e5 | 来源:发表于2019-06-08 09:12 被阅读6次

    侦察连的故事

    根据《朝阳花》电影文学剧本改编

    编剧、作者:马桂明

    一、吹灯风波

    1981年的4月28日青龙镇附近的山林,火红的光芒燃烧着天边的云彩,鸡蛋红色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向山沟深处隐没——涎水一丝一丝地慢慢地无声吞咽。侦察兵的荣誉不能分毫差错——刘解放闭上眼睛又赶紧睁开。

    一颗土坷垃窸窣炸裂——孙合作怒目,刘解放眨眨眼,匍匐着慢慢地倒退隐入墨绿浅绿红花紫花杂间的草木。

    “如果是手榴弹呢?”

    “死人。”刘解放大声回应。

    “好。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那个,嘻嘻,呵呵,给个机会呗。”

    “机会?师傅是这么说的吗?”

    “嘻嘻,师傅早就打死我了。师兄,帮帮我,这不,师傅不在跟前嘛。”

    某部侦察连临时宿营地的帐篷里战士甲呆看着手里的信纸,喃喃自语:“一说上前线,就来信吹灯。有这样拖后腿的吗?”

    三班长杨九当坐在人群的外围想着心事,其他战士坐着小马扎,围拢在连长孙合作的身边。

       警卫员甲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连长!连长!有信,有你的信。”

       孙合作虎着脸接过信函,看看撕开的封口瞪着眼睛吼道:“又偷看?你小子就不能安生点吗?”

       警卫员甲吐了吐舌头转身低头撒脚就跑。

       战士乙伸手抢过来嬉笑道:“我看看,我看看。嫂子又来支持工作了。”

       孙合作看着战士乙笑骂道:“你们啊!就不能让我有一点点自己的空闲吗?”

       战士甲收起手中的信件,凑了过来催促道:“快念念!嫂子又有什么酸溜溜的话要说。好久没有接到嫂子的信了。”

       战士乙一目十行的翻看着,脸色慢慢地变得煞白,突然把信塞给孙合作。孙合作疑惑地接过信件,展平细看慢慢地皱起来眉头,将几张信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起身向外走。

      战士们面面相觑,目光逐渐集中在战士乙的身上。

      战士乙连连摇手张嘴小声地说道:“离婚!离--婚!又多了一个吹灯的了。”

       杨九当‘唰’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战士乙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你,瞎说什么?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战士乙无辜地摊开手辩解道:“真的,是真的,还有离婚协议呢。”

    帐篷外的光线慢慢地消失了,宿营地里的灯光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亮了。

    侦察连部指挥室内,孙合作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低头书写着,不时,揉搓一团的纸张飞进靠近门口的废纸盒子里。

    连部指挥室门口警卫员甲站在门口,焦急的四处张望。指导员顾振鹏和警卫员乙快步向这里走来。警卫员甲刚要说话,顾振鹏摇了摇手掀开门帘,拉下电灯灯线掏出手绢,擦拭着汗水:“老孙。怎么连灯都不开?”

       孙合作坐在桌子后面,抬头,迷雾般的眼睛茫然看向顾振鹏。

      门口的警卫员甲和警卫员乙眼神交流,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悄悄地透过虚掩的门帘,向内打量。

     孙合作起身收拾信纸纸张,顾振鹏上前帮忙。

     顾振鹏:“我看看。又有什么新作?”

     抽出一张低头阅读:“岂能无依?与你同堂!/天地已成!修我心性,与你同喜!/岂能无依?与你同房!/ 高堂已成!修我人性,与你同携!/岂能无依?与你同饲!/夫妻齐心!同济风雨,扶老育子!/何以?决绝破人伦?/何以?决绝羞乡邻?/何以?说无依?/倚在他人怀里说无依?/可怜!孩子!才无依!/可怜!父母!羞说依!/”

    顾振鹏默默地收起信纸,放入上衣口袋:“这张留给我,长长见识。”

    孙合作收拾好信封,眼睛里透出雾气咧开嘴说道:“也好。无牵无挂,没有了后顾的忧愁,正好杀敌报国恩!你那张是草稿,留个纪念吧。”

    说话间,向门口走去,掀开门帘吩咐道:“尽快寄出去。”

    警卫员甲接过信件,隐入黑暗。

    顾振鹏背转身子,看着XX地区敌我态势图说道:“接到命令!预定后天出发,具体时间等待通知。明天,高营长陪同师团领导和慰问团,来开动员大会。战友们的情绪怎么样?”

    孙合作迅速擦了把脸抬头问道:“我们是尖刀连吗?”

    顾振鹏点了点头回应:“是。方案通过了,我们侦察连先行突进。”

    孙合作双手用力一拍,‘啪’的一声脆响,欣喜的说道:“太好了。这下,可是好做小家伙们的工作了。一排长带着四班已经去侦察了。”

    次日凌晨的操场上‘嘟--嘟,嘟,嘟--嘟,嘟,嘟--’集结号响起,迷雾里,人影闪动。

    孙合作和顾振鹏站在队伍前方。

    值班排长小跑向前,敬礼:“报告,应到145人,实到130人。一排长和四班人员执行任务,未回。报告完毕。”

    孙合作回礼:“归列。”

    顾振鹏回礼。

    孙合作上前两步喊道:“稍--息。队列里传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孙合作大声说道:“今天,师团领导要来开动员大会。”

    战士们嘴角上扬,眼睛放出渴盼。

    孙合作接着说道:“我们抢到了任务。但是,能不能完成,还是要看行动。大家有没有信心?”

    战士们挺着胸脯嘶吼道:“有!”

    孙合作转身看向顾振鹏。

    顾振鹏上前两步,冲着队列。敬礼。战士们回持枪礼......

    阳光拨开云雾。盛装的人流有序无声的分列在营房门口的两边。偶然,传来山羊‘咩咩’、公鸡‘喔--喔’的叫声。值班的战士静静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孙合作带着警卫员甲出现在门口。

       人群里有人扬着手帕大声打招呼:“孙连长!孙--连长!”

    人群里,乌三妹绯红的脸上洋溢着青春气息。孙合作快步迎了上去。乌三妹收起手帕:“孙连长。我们可以进去吗?”

       孙合作疑惑的看着人群问道:“乡亲们都是您请来的吗?”

       乌三妹歪着头一笑:“是啊!都是同年!听说给阿哥送东西,她们传了‘鸡毛信’(稻草火把加四羽鸡毛),昨天晚上就赶过来了。随便,我问‘答减’(苗族女孩子管男孩子叫答减)一点事情。”

       孙合作点了点头:“是该问一问。寄出去的信,我们都知道内容--您家好好敲打一下。否则,眼里那里还有您啊。不过,也不用生分到称谓为‘答减’啊!阿妹认为呢?”

       乌三妹粉脸更加娇艳,眼圈却隐现微红,看着脚尖,低声说道:“孙家阿哥要给阿妹做主。我和他可是踢了脚跟,喝了甜油茶的。”

       孙合作狡诈一笑,一边向值班战士走去,一边大声说道:“好!等会儿就关他禁闭,不准他跟着我们。”

       乌三妹紧张抬头,两手连摇:“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孙家阿哥......”

    孙合作走近值班战士,示意放行。人流向宿营地涌入。乌三妹低着头,紧张的跟在孙合作身后比比划划地解释,孙合作脸上洋溢着调皮的笑容。

    操场上倪主任在师团领导的陪同下上了主席台。孙合作低声跟顾振鹏争论了几句,从台上跳了下去。顾振鹏上前迎接师团领导,旁边,记者储弦和按动快门,闪光灯急闪。

    迷雾逐渐散开,阳光照射下的盛装人群站在操场周围。戴着手风琴、一身草绿色军装的军医蓝梅花拉着银饰品闪烁光芒的乌三妹,站在人群里,指指点点中不时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姑娘们的举动,惹的操场中队列里的士兵们频频地斜眼偷看。

    队列里的杨九当迎着声音偷偷地转头,站在队列前的孙合作猛地‘嗯哼’了一声,杨九当赶紧摆正姿势。

    倪主任皱着眉头看向顾振鹏,师部领导等人没有说话。

    顾振鹏小声解释着。

    倪主任点了点头,师部领导微笑点头。

    顾振鹏拿起喇叭对着主席台下的人群:“全体都有!立--正!稍--息!”

    队伍里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群为之一静。

    顾振鹏:“动员大会!现在开始。第一项议程是师部领导宣读军委命令;第二项议程是授旗;第三项议程是誓师酒;第四项议程是......”

    人群里,众人肃穆、无声。

    乌三妹的耳朵‘嗡、嗡嗡’地作响,不自觉中握紧蓝梅花的手,蓝梅花咬着嘴唇忍耐。

    场地中忽然传来一声:“喝酒! ”

    乌三妹松开手,拿出手帕、举步上前大声唱到:“哈咿呀!哈咿呀嘞!....../九当哥--三妹的九当哥哟!阿妹陪你喝杯酒!啊伊哟!哈咿呀!......!送上绣帕说--心里的话哎!说句心里话!/平时喝酒妹不让,担忧阿哥酒伤身!酒伤身!/今天阿妹陪阿哥,绣帕美酒陪阿哥!陪阿哥!/山鹰总是飞高山,彩蝶总是双双飞。/妹妹绣花织布等你来,一起高飞双双飞!/啊伊哟......”

    杨九当端杯转身相望,泪雾盈眶。

    乌三妹笑脸相迎唱歌的曲调由慢渐快的音调:“阿哥哟!莫嫌阿妹话繁琐。/大榕树儿好挺拔,绿藤儿环绕相依偎,相依偎!/阿妹就是那绿藤儿,阿哥是那大榕树;/生生世世缠绕绕,缠缠绕绕相依偎,相依偎!/阿哥莫嫌妹~哎~黏着人,阿妹心里有阿哥!有--阿哥......”

    杨九当举杯抬步迎上前大声唱道,曲调由快速渐慢迎合:“阿妹!好阿妹呀!/阿哥就要上战场,为我阿爹报仇恨。/有幸回来找阿妹,找阿妹!/莫怪阿哥心太狠哟,阿哥心里--有担忧....../”

    乌三妹一手用绣帕擦拭杨九当的眼角泪花儿,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含情脉脉地唱道:“阿哥啊!不要说来不能说。/三妹心里亮堂堂。阿哥带着绣帕上战场,阿妹心里无忧伤--无忧伤。/阁楼窗户关上了,等到阿哥回来--哟,窗户才打开,才打开!/别忘了阿妹的甜油茶。阿妹盼着阿哥呀!请来山歌开家门。/开开家门--哟,打着红丝伞!提着米袋不回头!/打着火把走夜路,铃铛脆响阿哥家,灯下向东--吃酸鱼--哈伊哟....../ ”

    杨九当反手握住乌三妹的手深情的说道:“阿妹!”

    乌三妹低声婉转唱道:“来年打上‘问世标’(苗族生小孩的风俗),阿哥阿妹添家人,阿妹心里相伴随。啊伊哟......”乌三妹低着头、羞红了脸,声音越唱越小声。

    主席台上众人交头接耳。

    倪主任轻咳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振鹏解释道:“三班长杨九当写信退婚。把定情信物--乌三妹给的绣帕。也退了回去。乌三妹追了过来,不同意退婚。这些人都是她的同年,带着公鸡、山羊和酒水来慰问。同时,说是找杨九当兴师问罪。唉!不如说,是生死不相离。”

    倪主任等人不住地点头。

     

    二、迎战

     

     1981年5月4号,灰黑色的天空淅淅沥沥的飘洒着细雨,偶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闷雷声紧随而至,在‘刺啦、轰隆、噼啪’的雷声里,雨点一阵紧一阵慢,一阵急一阵缓。

    “嘟--嘟、嘟。嘟--嘟、嘟。嘟--”的紧急集合号的哨音突然响起。

    宿营地的操场上,借着闪电的瞬间光亮,草绿色的军装在电闪雷鸣的瞬间越发的暗沉。人影快速闪动。无声。班长挨个摸着对方的手清点人数,快步跑向队首的排长,排长接到讯息后跑向队伍前面的连长。黑暗里,只有轻微的脚步‘咚咚’声,手与手碰撞的‘啪啪’声。

    队伍悄然开赴老山前线。

    黎明时分。滴滴答答的雨水中丁香花打着雨伞小跑着来到宿营地,与值班战士的短暂交流,又冲向雾气蒙蒙的雨幕。

    野战二所值班岗哨通过值班电话通知蓝梅花,蓝梅花打着雨伞匆匆向门岗走来。

    丁香花向着营地内惦着脚张望,远远地喊道:“蓝姐?是蓝姐吗?”

    蓝梅花紧走几步,收起雨伞顺手甩了甩伞上的雨水,狐疑地看着瞪大眼睛碎花素服而并不认识的女孩,问道:“你是?”

    丁香花慌乱中解释:“我是孙合作的家属吴燕燕的朋友丁香花。宿营地的同志说您知道孙合作的消息。”

    蓝梅花皱着眉头,看着丁香花。

    丁香花羞红了脸低着头,一手拿着湿漉漉的雨伞,一手揉搓着衣角小声说道:“是燕子姐让我来的,想......”

    “走,到里面说。”蓝梅花重新支起雨伞,拥着丁香花向里走。

    清冷月光下,青丝颓净、身形枯瘦、脸色苍白的吴燕燕睁着空洞洞的大眼睛,慢慢地摸索中起身,看向窗外。丁香花猛然惊醒上前一把扶住虚弱的吴燕燕。

      吴燕燕自言自语:“恨一个人也许会更容易让人去忘记;思念太痛了,我的孙哥啊!你在做什么呢?”

      丁香花小声埋怨道:“燕子姐,你就不该写什么离婚信。这不是制造误会嘛?你看他都写了些啥?”

      吴燕燕看向丁香花,喘息中解释:“花儿,你错怪孙哥了。”

    丁香花低头,低声吟道:“岂能无依?与你同堂!/天地已成!修我心性,与你同喜!/岂能无依?与你同房!/ 高堂已成!修我人性,与你同携!/岂能无依?与你同饲!/夫妻齐心!同济风雨,扶老育子!/何以?决绝破人伦?/何以?决绝羞乡邻?/何以?说无依?/倚在他人怀里说无依?/可怜!孩子!才无依!/可怜!父母!羞说依!”

      吴燕燕泪花盈目定定的看着丁香花:“花儿!答应我。孙哥是个好男人!你看,他写的诗词多好啊!再说,总要给阳阳找个妈妈……”

      丁香花一手扶着吴燕燕,一手捂着嘴流泪。“燕子姐,别说了,会好起来的,呜……”

      “后来呢?”蓝梅花用毛巾帮着丁香花擦拭眼角的泪花。

    丁香花抽抽噎噎的说道:“燕子姐走了,阳阳没有妈妈了。”

    蓝梅花端来茶缸递过去,丁香花捧着茶缸眼巴巴的看着蓝梅花,问道:“蓝姐,你说,燕子姐怎么这么傻呢?”

    蓝梅花帮着理顺丁香花额头上有些湿漉凌乱的发丝,笑着说道:“花儿,那不是傻,那是母爱的伟大,是爱情的力量。孙连长是幸运的人,你要好好待他,不要辜负你那燕子姐的遗愿。”

    丁香花茫然点头又摇头。

    无名山的山脚下。昏暗摇曳的灯火照着人影飘飘摇摇。某边防军某连的班排级指战员挨挨挤挤的围坐在狭小的帐篷里。

    帐篷外,细雨霏霏,不时,闪电歪歪扭扭的划过天际,紧随着炸雷闷响。

    孙合作哑着嗓子说道:“明天凌晨六点开始进攻六洞勾(609)高地。我们侦察连第一波次进攻,随后是其他连队跟进,进攻左右两侧的六幺两(612)、六幺五(615)高地。三点整,进入预定位置。现在布置各组任务。”

      帐篷内的班排长紧张的看着孙合作。刘解放坐在刘石头的身后,紧挨着帐篷门帘,细雨随着风儿开合呼啦啦地飘入。

      孙合作接着说道:“命令!一排长带着突击队队员分成两组。每组突击队队员单兵装备56冲和子弹120发,手榴弹8枚,火箭弹一枚。两组各携带一具发射架。交替进攻,开辟道路,消灭火力点。二排长带队跟随进行第三波次进攻,间距突击队百米。单兵携带56半和子弹100发,手榴弹4枚,56冲弹夹2个和零弹袋2个支援、掩护突击队。轻装攻击,不准携带饮水和别的东西。其他战士由指导员负责。尽可能多的携带弹药和给养,掩护军工和担架队跟上进攻序列。”

       众人疑惑地看着孙合作。“我同一排长洪国强各带一组突击队搜索进攻。有问题吗?”

       刘解放举手,其他班排长也纷纷地举手。

       孙合作皱着眉头看向众人,抬手指向刘解放:“你先说。”

       刘解放放下手,站起来说道:“连长参加第一波次攻击。这,好像不合规矩。”

       孙合作舒展眉头,沉声说道:“规矩?规矩是人定下来的。不同环境和时间,由当事主官自行决定。你的责任是负责指导员的安全和引导担架队,明白吗?”

      刘解放撅着嘴,瞪着孙合作,小声嘀咕:“那,还让人家去侦察地形?忽悠人!带路?谁不行?”

       孙合作呵呵一笑,说道:“你好像忘记自己是怎么调过来的了?”

      刘解放瞅着孙合作又看看指导员。

    誓师大会上,倪主任在师团领导陪同下向主席台走去。孙合作同指导员顾振鹏争论后跳下台子,站在台下回望。记者储弦和按动快门拍照。

      倪主任对着顾振鹏问道:“刘解放的人呢?”

      储弦和放下相机对着顾振鹏说道:“我要采访他。他的人呢?”

      顾振鹏:“他?他不在。去侦察地形了。”

       顾振鹏拉了一下孙合作的衣襟,孙合作收回目光扫视众人,说道:“再叨叨,说怪话。带路的事儿都不用你做。坐下。四班长刘石头你说。”

       刘解放撇着眼睛坐下。

       刘石头紧锁着眉头站起来:“谁是第一攻击序列的队员?”

      孙合作、顾振鹏和一排长洪国强交换眼神。

       孙合作:“结过婚,有了孩子的兄弟。”

       刘石头焦急地问道:“我呢?”

       孙合作:“安排在第三攻击序列。神射手和炮排由你和杨九当带队,为突击队提供远距离火力支援。指导员会告诉你们怎么做的。”

       刘石头梗着脖子,说道:“我要参加突击队。”

       孙合作:“服从命令。从现在开始,凡是写血书表决心的、闹情绪扰乱队伍的、不服从命令安排的。通通按照战场抗命论处--阵前就地枪决!”

    刘石头恨恨地坐下。众人眼神一黯。

      刘解放拉了拉刘石头的衣襟下摆,低声唠叨:“谁让你不结婚的,活该!”

      刘石头回身,恶狠狠地扬了扬拳头,转身,低头‘咔吧’着手指头。

    孙合作看向顾振鹏。

     顾振鹏清了清嗓子说道:“参加第一波攻击序列的所有战士,从现在开始禁止吸烟。因为烟味会随着风传播,暴露隐藏的位置。”

    帐篷外,有人大声喊道:“报告。”

    众人转身查看。

    张国庆掀开门帘,挨着刘解放站定:“报告。高营长命令。连级以上的干部不准参加突击队,违反命令的人关禁闭、写检查、降职查办。你们这里是一排长洪国强、四班长刘石头负责突击队冲锋。”

      孙合作黑着脸扫视众人,目光停留在洪国强、刘石头身上。众人茫然间交头接耳,互相询问、打探,侧眼瞄向孙合作,又扫向洪国强、刘石头。

      张国庆洋洋得意地看着孙合作。孙合作瞪着张国庆。

      张国庆拽起刘解放,挡在身前,从刘解放的肩膀脖颈处探头看向孙合作。

      张国庆叫嚣道:“你再瞪眼睛,我就不告诉你是谁打的小报告。”

      孙合作放缓脸色,勉强牵扯嘴角纹路。

      张国庆:“还有。你得答应让我调过来,跟着三哥刘解放。”

      孙合作收起笑容,瞪着刘解放。刘解放耸了耸肩膀、两手摊开。

      张国庆:“你不答应,我就不告诉你。回去就向高营长报告,就说,孙连长准备带着突击队打前锋。”

      刘石头站起来附和道:“还不让我带队,这回可是营长下的命令。”躲闪孙合作的目光,回身对张国庆道:“我们一起回营部,告状去。”

      孙合作使劲挠着脑袋,看向指导员顾振鹏。顾振鹏翻了翻白眼。孙合作虎着脸向张国庆点了点头。众人捂着嘴偷笑。

      张国庆从刘解放身后站出来拦住刘石头,连珠炮似的解释:“是记者储弦和。他要采访三哥刘解放,却被高营长放到三连高连长那里。参加连级会议,知道高连长准备带队打前锋,偷偷地上报给了高营长。高营长很生气。所以,让通讯班到各连队紧急通知。我是特意过来通知你们的。石头哥参加突击队,那可是营长特地批准的。”

      刘石头在张国庆挤眉弄眼中回身、低头坐下。

      刘解放用手拍了一下刘石头的肩膀,小声问道:“你是怎么让营长同意申请的?”

      刘石头没有回头,小声回应:“你想知道啊?”

      刘解放:“说说呗!到时候有啥好事忘不了你的。”

      刘石头侧身瞄了瞄刘解放又转头看了看孙合作说道:“保密。你们师兄弟可是不能信任。”

      刘解放怒拍刘石头肩膀小声辩解道:“我和他不一样,你看,他连我都给骗了。”

      刘石头回应:“等回来再说,反正孙连长和你也跑不掉。”

      刘解放没有在说话,看向前面的孙合作。

    孙合作松了一口气,转眼,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个高大炮,一点都不会做保密工作。怎么会让记者掏了老窝?也是。你是高营长的警卫员,通知事项应该是通讯班的任务。看来,是应该记你一个人情。”

      张国庆呵呵一笑,又神神秘秘的说道:“记者走了。听说,是家里出了急事。高营长已经派人护送走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走了就好。”“终于走了。”……

    次日,上半夜,雨停了。山林里的迷雾悠然升腾。

      孙合作和刘石头紧靠前方雷场,一排长带队在相隔不远的竹林边缘处隐蔽。

      孙合作看着手表指针一圈一圈地跳动,低声说道:“准备冲锋。”

      刘石头忽然抬手砍向孙合作的脖颈,孙合作疑惑地转头,不甘心中晕了过去。

      一排长洪国强匍匐过来,竖起大拇指,又伸出5个指头。刘石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炮火轰击开始,敌人的阵地上火光隐现爆炸声此起彼伏。冲锋号响彻云霄,一排长洪国强带队冲了过去,火药味道夹杂着迷雾迎风扑来。

      刘石头掐着孙合作的人中,孙合作悠悠的醒转,摸着脖子恶狠狠的瞪着刘石头,低声呵斥:“回去就关禁闭。”

      刘石头小声嘀咕:“是洪哥吩咐的。他说。等他回来,随便孙哥处罚。”

      孙合作甩了甩头、揉把脸,提着枪往前冲,刘石头等人随后跟上。

     零星的枪炮声逐渐消失。阳光穿过迷雾,四下里逐渐明晰。战士们救治伤员、挖掘掩体。军工们运送弹药,担架队抬着伤员向后方运送。

    层雾消散花娇艳

    彩蝶翩翩绕群山

    隐泪疾吼兄弟还

    鹰掷长空声杳然

    恍惚音容重又显

    烽火硝烟渺渺燃

    苍山静怡心呐喊

    杀敌报仇祭英豪

     

    三、应战

      孙合作提着枪,四处找寻、询问一排长洪国强的下落。远处,芭蕉树下刘石头搂抱着一排长洪国强冰冷的身体,无声哭泣。指导员顾振鹏带着人赶了过来。老远,就向孙合作打招呼:“老孙。雷场上到处都是被你们踢翻、带出来的地雷。你们没事吧?”

    孙合作黑着脸回应:“是一排长洪国强打的冲锋。我正在找他的人。”

    刘石头抬头远远地哭喊道:“孙哥。洪哥在这里--他,牺牲了!呜....... ”

    孙合作大步奔跑。

    刘解放伸手拦住顾振鹏的去路,“战场上,连长和指导员不能待在一起。万一,一发炮弹下来。队伍就没有指挥员了。”

    顾振鹏推开刘解放,摘下帽子蹲了下来,使劲撕拔着一丛丛的翠绿的野草。刘解放抬眼向远处的孙合作等人张望。

    张国庆从后面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孙连长。首长命令!就地扩挖战壕和藏兵洞。小心敌人反扑。”

    孙合作慢慢地合上一排长洪国强怒睁的眼帘。起身,敬礼。突然,‘嗖--嗖-- ’声迫近。孙合作一下扑倒在洪国强和刘石头的身上,张国庆叠加在孙合作身上。弹片尘土飞舞后,三人抬着洪国强滚入壕沟,直扑藏兵洞。刘解放一拉顾振鹏,就近躲进在藏兵洞里。其他人员纷纷地卧倒匍匐隐藏。

    紧接着‘哧--哧--哧--’声响伴随着爆炸声传来。

    藏兵洞里孙合作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洪国强的脸上的灰尘。报务员拿着通话听筒递过来。

    观察手拼命地呼喊:“家长,家长。我是猫眼,我是猫眼。收到请回话。收到请回话。”

     孙合作接过报话机:“收到,收到。我是家长,我是家长。猫眼,猫眼。注意观察,有没有其他的火炮?刚才是160迫击炮和85加农炮的炮击。找到他们。找到他们。”

     观察手:“六幺洞(610)高地。幺两肆拐(12点47)方向,四五洞(450米)的山坳里是160迫击炮;幺点整(1点整)的方向,八柺洞(850米)的山坡上,有细长的炮管,请求炮火消灭。”

    孙合作:“收到,收到。幺二拐方向,四五洞的山坳里是160迫击炮;幺点整的方向,八柺洞处的山坡上,是加农炮。对不对?”

      观察手:“对,对对对。”

      孙合作:“确定,确定。注意隐蔽,注意隐蔽。通话完毕。”

      孙合作示意报务员,接通营部。此时,我方火炮怒吼。

      孙合作拿起高倍望远镜匍匐到壕沟上沿,探头向外查看,片刻后回来。

      孙合作接过话筒:“呼叫六号,呼叫六号。我是家长,我是家长。收到请回话,收到请回话。”

      高营长一手举着听筒在耳边,一手拿着话筒回应道:“我是六号,我是六号。”

      孙合作:“炮火标尺前移三刻度,左调幺个密位--幺点整的方向,八柺洞处的山坡上,是加农炮。炮火标尺下移幺个刻度,幺两四拐方向,四五洞的山坳里是160迫击炮。”

      高营长:“幺点整的方向,八柺洞处的山坡上,是85加农炮;幺两四拐方向,四五洞的山坳里是160迫击炮;”

      孙合作:“对,对,对。然后延伸打击、延伸打击,轰击弹药库。”

      高营长:“好。通话完毕。”

      孙合作放下话筒,拿着望远镜向外查看。炮弹爆裂中,敌人的炮群阵地淹没在硝烟里。随着炮火延伸,孙合作皱起了眉头,收起望远镜回到藏兵洞里。

       孙合作:“石头,去把突击队的人找来。更换服装,补充弹药。准备拔点、摸哨--干掉敌人的弹药库。通知指导员,由他指挥留守的战士--守住阵地,掩护两侧高地的兄弟部队。”

      刘石头提着枪,顺着交通壕出去了。张国庆紧张的看着孙合作。

      孙合作:“你又不是我们的人。再说了,没有结过婚的娃娃兵,是进不了突击队的。”

      张国庆气哼哼看着孙合作。

      孙合作:“等我们出发了,你再回去。”

      张国庆扭着头看向报务员背着的步话机,撅着嘴嘀咕:“还是怕我告状。”

      孙合作:“敌人的弹药库和炮兵阵地对我们威胁太大了。不消除这颗毒瘤,我们的阵地就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下。所以,请小兄弟保密。等我们回来,就申请把你调过来跟着刘解放。你看,怎么样?”

      张国庆脸上露出笑容,伸出右手,小拇指和大拇指翘起:“拉勾勾,顶牛牛。好兄弟,一起来!冲前锋,生死结!”

    孙合作微笑勾手、顶牛:“拉勾勾,顶牛牛。好兄弟,一起来!冲前锋,生死结!等我们出发了,再向高营长汇报。好不好?”

    张国庆点头答应。

    雾气消散虫鸣四起的山林。孙合作带着14名穿着越南军装的侦察兵快速向610高地穿插。在山体背面发现敌人藏匿在山洞里的弹药库和简易的土路。

    孙合作举着望远镜查看,说道:“看来,敌人有一个加强连驻扎。曲射炮很难打到这里。”

    刘石头举着望远镜回应:“强攻。我们的人手不够啊。”

    孙合作:“运送炮弹?敌人是如何运送炮弹到前面阵地的呢?”

    刘石头:“会不会是前面或者侧面也有洞口?要不然,怎么保证运送炮群弹药的速度?”

    孙合作点了点头。

    孙合作:“放信鸽。把位置标注图送回去。我们再沿着山势往回找。不行,就直扑敌方炮群位置看一下。也许,还会有其他的情况。”

    刘石头会意点头,一会儿,信鸽扑愣着翅膀穿过密林不见了踪影。

    天色渐黑,只有远处明明灭灭的星点灯火和淡淡的火药味道诉说着战场特有的夜景。

    沿途搜索没有新的发现。远处,模糊的炮兵阵地上人影晃动,孙合作等人返身摸索中靠近。突然,前方尖兵打出手势,众人低伏隐蔽。半天,前方的人才轻轻地招手,孙合作匍匐上前,顺着对方指引方向,只见一缕缕烟气从草丛里忽忽悠悠地飘出来。孙合作抽着鼻子细闻、慢慢地拨开、静静地细听、悄悄地挥手,示意众人交替后撤。

    拐进丛林深处,警戒哨端着枪紧紧地盯着四周。

    孙合作摊开地图说道:“看来。敌人是在山腹里。刚才是山洞的通气孔,有饭菜的味道和说话的声音,说明那里的山壁很薄弱,榴弹炮应该可以穿透。”

      刘石头:“下一步怎么办?”

      孙合作低头勾画着,众人紧张的等待。

      孙合作:“我们在前方,靠近通气孔和弹药库的位置摆放火堆,指示炮火轰击。”

      刘石头:“怎么撤退?”

      孙合作:“走直线,穿过雷场。我带一组点燃火堆,你带一组向后撤退百米,通过报话机报告营部,指示火炮轰击火堆前方50米的位置。对表。”

      刘石头:“太近了,怕敌人发现。还有,炮击开始,你们也来不及撤退--5百米范围外才安全。”

     孙合作:“只有这样,才能炸掉弹药库。向死而生,没有选择!”

     刘石头含泪说道:“卫国而战!孙哥、你......”

    孙合作一拍刘石头的肩膀,止住对方说话。借着夜色微光,两人校对手表指针。

      孙合作:“20分钟后,开始行动。执行命令!”

      刘石头抹了抹眼睛,带人后撤。

    孙合作等人向前靠近,静悄悄地收集柴火,围着通气孔附近堆放成三堆,小心而均匀地泼洒上煤油,后撤20米。看着手表指针跳动,拿起信号枪打向火堆--三堆光亮的火焰猛然照耀山林。

    四周传来呼喝声,机关枪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

    孙合作带人后撤,刘石头带人阻击,两组队员交替掩护后撤,黑暗中的人影越来越多,脚步声呼喝声越来越近。

    红河农场的平房屋内,孙雨萱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伸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摸索着点燃油灯。拿起茶壶倒茶,呆愣中看着手中的茶杯。

    隔壁屋里的九姥爷依靠着油灯光亮,听到响动,茫然抬头,问道:“萱儿!没事吧?”

    孙雨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端着茶杯,慢慢地大口大口的呼吸,平复气息后才回应道:“九姥爷!没事!就是心里面跳的慌。喝点水就好了。您老先歇着,没事的。”

    九姥爷摇了摇头,接着借着油灯晃晃悠悠的光亮看书。

      橘红色的弹火飘摇,光亮瞬间中模模糊糊的人影向雷场靠近,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地雷被引爆,孙合作率先冲进雷场,不远处的刘石头疾行跟进,身后的敌人紧追不舍;地动山摇中炮击开始了。前冲中的孙合作突然跌倒,夜色里只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瞬间腿脚间没了知觉,前倾的左手划拉处圆滚滚的地雷--光亮一闪,没有爆炸。一身冷汗的孙合作挣扎中站立又跌倒,再次站立的刹那,头部被流弹划过翻身扑倒昏迷。

    刘石头带人冲到近前背着孙合作突围,一路上絮絮叨叨道:“孙哥!说话,不要睡。回去就喝神仙汤。”

    孙合作伏在刘石头后背上,半眯着眼睛。

    刘石头:“孙哥!说话,一起说;一点葱花、一点盐,三滴老酱油、一碗热神仙...... ”

    孙合作闭上眼睛。

    刘石头感觉到孙合作的身体变化,流着眼泪狂奔:“孙哥!说话。你还欠我一个媳妇呢,说好了叫嫂子给我介绍媳妇,不能说话不算数。孙哥!说话......孙哥,男人说话不能不算数......”

    野战二所。孙合作被推进手术室。许久许久以后,才被推了出来,送入重症病室。

    三天后。疲惫的丁香花提着行李兴冲冲地赶到野战二所。

    重症病室内,头缠纱布的孙合作已经苏醒,摸了摸头部的捆绑纱巾又勉强坐起探手摸索着捆扎的右脚。

    丁香花大声制止发道:“孙哥!不要动。”

    孙合作抬头,狐疑的问道:“你是?”

    丁香花放下行李快步上前扶住孙合作:“是燕子姐让我过来看看你。”

    孙合作挣扎摆脱,暴怒、嘶吼:“是来看我残废的可怜样?是来看我的大笑话吗?滚!赶紧滚!”孙合作说话间抓起东西砸在地上,丁香花呆愣片刻,掩面冲了出去。警卫员追了出去又返身去找蓝梅花。

    清冷的天鹅湖边。闻讯赶来的蓝梅花远远地呼喊着丁香花。丁香花的一步一步地迈入湖水。蓝梅花扑入齐腰深的湖水拦住丁香花,二女在湖水里相拥哭泣。

    沉沉夜色里的野战二所被 一阵一阵的汽车轰鸣声搅乱了往日的宁静。陆续又有伤员送过来。脸色蜡黄的孙合作让警卫员推着轮椅,四下探望。不时,有人蒙着白色床单被推了出来。孙合作推着轮椅上前查看、黯然放下被单,泪水泼洒而下。蓝梅花和戴着口罩、身着白色大褂的丁香花急匆匆地赶来。

    孙合作看着蓝梅花,含着眼泪叫喊着:“蓝姐!救救他们吧!”

    蓝梅花握着孙合作伸出的无助的手。

    孙合作哭泣、哀求:“在战场上牺牲,我没有办法。可是,我不能看着我的战友、我的兄弟牺牲在这里啊!求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

    众人掩面轻泣。

    蓝梅花哽咽道:“孙连长!回病房等消息,身上有伤,不能太激动。我们肯定会全力救助,别忘了,我也是军人,也是战友。小丁,推孙连长回去休息。”

      孙合作流着眼泪说道:“不。我就在这里等着。”

      又有一具尸体被推了出来。

      孙合作推着轮椅上前揭开白色的被单。

      孙合作失声哭道:“石头?!”

      警卫员递过来过来毛巾,孙合作接了过来。

       孙合作一面擦拭着刘石头的灰扑扑的面庞,一面流着泪絮叨:“石头啊石头!你还欠我一碗神仙汤。起来给我做汤,男人说话要算数......一点葱花、一点盐,三滴老酱油、一碗热神仙;烫呼呼的神仙汤......”

      蓝梅花一跺脚擦拭着眼睛上的泪滴,进了手术室。丁香花一边擦拭着眼睛,一边帮着推送伤员,不时,偷眼打量泪水滴答、茫然擦拭的孙合作。

    清贫寂寞视等闲,

    向死而生争当先!

    卫国而战洒热血,

    有我无敌扬国威!

    四、演戏

    青龙镇小酒馆。高营长带着李连长,身后紧紧跟随着组织部的倪主任和倪合强、军报记者储弦和,猛然推开包厢的房门,迈步而入,储弦和拿起相机对准屋内一阵狂拍。

       酒桌上的刘解放霍然起身,张开臂膀、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制止记者拍照的动作。

       高营长大步上前,一脚踢开对方,怒吼道:“拍!全拍下来。”

       刘解放微微一扭身躯,巧妙的让高营长的脚尖擦着衣襟下摆而过,顺势跳到一边,趔趄着后退。立正。举手敬礼。其他四人、紧张不安中站起三人。一人挣扎了半天,颓废中,用手撑起身子,桌子抖动着慢慢地倾斜。

    储弦和快速扣动快门,拍了下来。

     警卫员小李单手搀扶一手压正桌子附耳小声说道:“孙哥,你就坐着好了。首长不会说啥的。”

    孙合作一手死死地攥着小李的臂膀,单腿努力站直,两排牙齿静静地咬着下嘴唇,冷冷地看着前方。小李感觉到对方的身躯无声中愤怒地颤抖。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刘解放。”高营长滴着墨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是交给倪主任?还是交给军报记者?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酒还没有喝完,”李连长扯了扯高营长的衣袖,低声说道:“让他们把酒喝完再说。”又斜瞄了一眼脸上穆然的倪主任。

       倪主任面上肌肉抖动了一下,青白脸上的纹路瞬间静止。

      “好~!就让他们喝好!”高营长看着餐桌上摆放的一小碟花生米、一小碟臭豆腐、一小碟兰花豆、一大碟拍散开的老黄瓜、一小碗豆花汤。七瓶高粱酒的空瓶子、一瓶喝了一小半的高粱酒酒瓶,吼道:“再拿五瓶高粱酒,烧一特大碗的红烧肉来。”

     警卫员张国庆转身,吐了吐舌头挤了挤眼睛,笑嘻嘻的出去了。

     静默的空气里,弥散着古怪的味道。

    酒馆老板端着超大碗的红烧肉,颤抖的脚步迟疑中又带着凝重,恭恭敬敬的把碗轻轻地摆放在桌子上。

    “麻烦店老板给他们分一下,要均匀。谢谢!”李连长吩咐道。

    刘解放等人眼中冒着姁姁的绿光,吞咽口水的当口,你一筷,我一筷,夹起红烧肉放入孙合作的碗里。

    储弦和再次扣动快门,伴随着‘咔嚓、咔嚓’按钮声,酒馆老板拿着筷子和空落落的大碗,泪水滴滴答答的滑落,‘嗷’的一声蹲了下来。

    看着冒着盈盈热气的肉块、冒着尖尖堆放在自己碗里的肉块。孙合作单手举筷左挡右拦,嘴里叫嚣着:“你们太欺负人了。还当我是兄弟吗?”

    “够了!开始--吃!”倪主任一字一蹦的说道:“吃完。好--喝酒!”

     众人举着筷子的手停留在半空。

    储弦和‘咔嚓、咔哒’中遗憾的放下照相机,摸了摸衣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解放放下筷子,用手抓起掉落在桌子面上的那块亮晶晶油汪汪的红烧肉,在众人灼灼目光里砸吧着嘴,细咪着眼睛含混不清的用鼻音哼哼着:“嗯!香!真的很香!”说着话,濯濯有声的舔舐着手指间残留的油腥,哼唧:“好吃!真的很好吃!”

    人群里爆喝一声“开抢!”

    呼啦、呼噜声里,面前的肉块合着汤水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刘解放等人扫视着一小碟花生米、一小碟臭豆腐、一小碟兰花豆、一大碟拍散开的老黄瓜、一小碗豆花汤,游移不定中嚼裹着嘴巴。

    李连长上前,一碟一碟地拨拉分匀,又把豆花汤的汤水均匀的分在个人的碗里,后退一步,站定。

    刘解放看了看面前的碗,又看了看其他人,沉声说道:“吃!吃完好喝酒!”

    稀里哗啦的碗筷碰撞声、嘴巴咋咋声。碗里、筷子上,干净的一丝油光都没有了。

    “吃好了?吃好了就可以喝酒了!”高营长抓起半瓶高粱酒,歉意地瞄了瞄李连长,冷冷地又扫过倪主任:“我们的酒不好,菜也不够,穷当兵的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倪主任阴森森的寒光回应,马上又堆起脸上僵硬的肌肉,右手手掌掌心向上,上下微微地抬了抬,又快速放了下来。

    高营长仰头,举瓶吹饮,倒立着的瓶子里的液体悬转着一圈一圈地波纹,一点一点地失去了踪影。

    李连长抢过孙合作手里的高粱酒酒瓶,对嘴狂饮。孙合作的手伸在半空中,‘咕咚’声里喉结上下滑动。李连长斜斜地瞪着孙合作,没有停止动作。孙合作讪讪地收回手,目光躲闪中又看向瓶子中逐渐消失的酒花,粗大的喉结滑动的更加急促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碗盘空落落的酒瓶。李连长一挥手,身后冲出警卫人员搀扶着打着晃悠的人影就往外跑。

    倪主任抬手拦了拦,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门外,蓝梅花带着一位便装女孩静静地站着,刘解放刚想张嘴打招呼,蓝梅花举手在唇“嘘”了一声。

    孙合作攥着警卫员小李的臂膀,单腿蹦跳着向外移动。

    “站住!”高营长黑着脸低吼:“你能耐了?别人可以走,你却不能走。”

    孙合作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高营长。

    “蓝医生!带人进来吧。”高营长提高音量:“今天,我们要讲一讲道理。当兵的那能不讲理?”

    蓝梅花一推女孩,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小李放开孙合作,悄然后退了几步。摇摇晃晃的孙合作努力寻找平衡支点的瞬间,一具温暖、馥香的娇躯已然一手环肩、入怀抓住孙合作的一只手,一手紧紧地扶住孙合作的腰身。孙合作扭头看着女孩低垂的头,齐耳短发下白皙的脖颈上细细的毛丝泛起红艳艳的柔和光彩。“你——?”

    “你什么你?”高营长瞪着牛一样的眼珠子:“多好的女孩,差一点就投了湖便宜了鱼虾。你孙合作太给我们军人长脸了。”

    “她叫丁香花。”蓝梅花解说道:“是来找孙连长的。”

    “什么?”孙合作晶亮的眼睛闪出困惑,急急地问道:“为什么?”

    “你赶她走,她就去了湖边,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丁姑娘可就完了,”蓝梅花接着说道:“多好的姑娘,还是医科大的大学生。”

    丁香花轻启朱唇呤唱道:“岂能无依?与你同堂!/天地已成!修我心性,与你同喜!/

    岂能无依?与你同房!/ 高堂已成!修我人性,与你同携!/岂能无依?与你同饲!/夫妻齐心!同济风雨,扶老育子!/何以?决绝破人伦?/何以?决绝羞乡邻?/何以?说无依?/倚在他人怀里说无依?/可怜!孩子!才无依!/可怜!父母!羞说依!/”侧身抬头,定定的盯着孙合作,低声说道:“因为燕子姐的事情。你不能一下子看轻天下的所有女子。我也有一首诗词,你能听一听吗?”

       孙合作无言中点了一下头,又转头看向兰梅花。

      丁香花眼光回转看向蓝梅花。蓝梅花鼓励的点了一下头。目光再次回视孙合作:“相依相依!不羡仙哉!戎装红花!君已好合!/彷徨飘思!远赴院外!心不由身!书中自乐!/惊闻别离!放爱生路!你却神伤!/千里追寻!再次相会!你心已伤!/彷徨飘思!凌落豆雨!戎装浸染!/相依相依!百花芬芳!幸好独处!/相依相依!天鹅翩翩!正好独处!/相依相依!你若不娶!小姑独善?/”

      高营长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张开嘴吧准备说话,倪主任却抬手制止了他。

    “孙合作。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倪主任咀嚼着诗词:“‘你若不娶!小姑独善?’这一句词应该改一下。‘你若要娶,我即相依!’这样更有一点人情味道。你们认为呢?”

      众人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我去准备红蜡烛、红纸。”店老板蹭的一下站起来、举着空碗向外跑:“准备红包和酒菜。”

     高营长来到倪主任面前,一挑大拇指呵呵笑道:“看不出倪主任还懂得这些?佩服!佩服!”

    李连长也靠了过来,站在高营长的侧后。

     倪主任从兜里摸索着,又向身旁的倪合强示意,抢过来合并在一起,‘扑棱扑棱’地数了数手中十多张蓝绿色的票票,折叠齐整后送到高营长的面前:“这是我们的贺礼,请帮忙收下。”

     高营长接过钞票,嘴里客气道:“谢谢!谢谢!组织部里还是有好人呐!”

    李连长轻轻地踢了一下他的脚跟,迎合道:“谢谢!谢谢!组织部里都是有学问的好人。”

    高营长右手抓挠着后脑勺讪讪地说:“对!对对对!组织部里都是有学问的好人。”

    “好了。今天就不打搅了。明天我们营指挥部见。”倪主任笑呵呵的回应道,转身离开。

    高营长和李连长面面相觑,同时说道:“明天还是要抓人?”

    储弦和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刘解放?那可是我们采访的对象!”

    “你不会追上去问吗?”高营长甩头就走,叽里咕噜说道:“明天凌晨,李连长是不是该出发了?”说话间,侧头冲着李连长挤了挤眼睛。

    “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李连长跟在身后,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可以提前开拔。你怎么办?”

    “了不得!再降一级呗。”高营长冷哼道:“接这个臭小子来的时候,就知道下了战场有账要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储弦和紧紧跟在二人的身后好奇地问道:“是说刘解放吗?”

    蓝梅花双手绞着衣服下摆,低下了头。

    丁香花扶着孙合作,疑惑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孙合作紧抿着嘴唇,目光汹涌中打着颤抖。

    “先办理孙合作和小丁的婚礼,冲冲喜!”高营长展开眉头嘶吼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喝酒喝酒!”

    储弦和应承道:“你们先喝着。我去车上的包里拿胶卷、拿红包。”

    看着储弦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高营长看了看众人,低声吩咐道:“注意保密条例。千万不要谈及刘解放的任何事情。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知道了!”......众人稀稀落落的回应。

    五、戏说

     

    倪主任带着倪合强出了酒馆,青龙镇的街上已然亮起点点的灯火。

      随意在路边摊上买了些小吃菜肴,买了瓶酒和一瓶汽水,回到军区招待所。

     “今天,我们父子俩随便吃一点,吃完了,早一点休息,明天就回去了。”倪主任一面絮叨着,一面脱下上衣,露出整洁的白色衬衣。

     “爸!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喝一杯喜酒?”倪合强嘟嘟囔囔的问道:“我哥也是的,见了我们还瞪眼睛。大喜的日子,也不留下我们喝一杯喜酒,沾一点喜庆。”一边摆放酒菜,一边把汽水藏在柜子后面的角落。

      “我们在那里,他们是放不开吃喝的。何况,高营长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父子间的关系。哎~!”倪主任叹了一口气。“也不能责怪合作(孙合作)。毕竟是我抛弃了他们娘儿俩。还不知道你的妈妈和九姥爷过的好不好?”

      “要不。明天去看一下妈妈还有外公(九姥爷)?”倪合强没有停下动作,低着头说道。“我也想看看妈妈和外公。”

      “要坐很远的车,要走很远的路。”倪主任卷着袖子说道:“明天,完成任务我们就动身。”

      “好嘞!明天抓了刘解放,我们就走。”倪合强笑嘻嘻的抬起头,看着倪主任。“把他交给其他人押送回去,我们就去看妈妈和外公。”

      “明天能抓到刘解放吗?”倪主任走过来坐下,夹起一块豆干子送入嘴里,咀嚼中含混不清说道:“把酒拿过来,你喝汽水。”

      “没有汽水。只有酒。”倪合强拿起酒瓶,向面前的两个茶杯倒去。“我都二十二岁了。哥哥都喝酒了。”

      倪主任一手抢过酒瓶,看着茶杯里的酒水呵斥道:“最多小半杯。剩下的都是我的。臭小子会喝酒了?”

     倪合强呵呵一笑,把杯子里的酒向另外一个茶杯里倒了一点点儿,赶紧举在面前,深深地嗅着杯子里的香气。

    “先吃菜再喝酒。”倪主任瞪着眼睛说道。

      倪合强慢慢地放下杯子,举筷夹起一粒花生米儿丢入口中,不待咀嚼,端起茶杯闷了一口,眉毛展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你这架势,一定不是第一次喝酒。”倪主任说话间瞪了一眼。

      “爸!为什么抓不到刘解放?”倪合强低着头放下茶杯,丢了粒花生米儿咀嚼着含含糊糊的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抓住他?”

    “明天肯定就不见人影了。哼!老把戏了。”倪主任‘哧溜’了一口酒,看着茶杯里的酒,摇头一笑。“要抓他,下一道《拘捕令》就够了。那里需要来回奔忙?还每一次‘恰好’都有军报记者在场?”

    倪合强端起酒杯小心的嗅着香气。

    “明天走走过场。我们去红河农场看一看人就回去。”倪主任又大大的喝了一口,吐着酒气瞅了瞅关闭的房门。“戏。要演足了才好看。”

    “我想当侦察兵,像哥哥那样的兵。”倪合强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菜肴。“最好是能跟着刘解放。”

    倪主任一愣神,夹起花生米一粒一粒的细细地咀嚼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寂寞的回荡。

    “我都可以负重35公斤跑一万米了。”倪合强‘吭哧吭哧’地吸着鼻子。“我不想一辈子坐在桌子后面玩钢笔。我想拿枪扛炮上战场。我......”

    “翅膀硬了,要飞?”倪主任重重的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去问一下她,她同意了,你就去。不过......”

    “不过什么?”倪合强抬头,清澈的眼眸闪烁着灵光。“是想让我做说客,让妈妈回来?”

    倪主任端起杯子作势喝酒,半天没有喝也没有放下来,悠然叹了一口气:“先结个婚再上战场,总要有个孩子陪陪我才好。”

    “好了,好了。结什么婚?要什么孩子?我把妈妈和外公接回来,一家人大团圆不就得了。”倪合强斜瞄着酒杯,呢喃道:“万一又来了一个‘燕子姐’。您想我也炸飞了脚嘛?”

    “混账话!”倪主任一顿茶杯,酒水纷飞。“那是极个别的、不正常的现象。你看丁香花多好,千里追寻着找你的哥哥。”

    倪合强撇了撇嘴,埋头吃喝。

    “还有。关于你哥哥负伤的事情原由,我不想再听到负面的非议。”倪主任死死地盯着倪合强。“上前线。还要我同意、签字。”

    倪合强停下碗筷。起身。出门。

      野战二所食堂。孙合作在丁香花的搀扶下走进食堂。蓝梅花同记者储弦和小声说话,远远地,丁香花向蓝梅花招手:“蓝姐!蓝--姐!”

    蓝梅花抬头举目又抬腕看了下手表,腻怪的说道:“怎么才来?查房的时间都过了。快点吃早餐,等一下换药。”

    丁香花眉目间泛着红色的晕彩,孙合作低头、红着脸。储弦和站起身来,收拾桌面、凳子。帮着安顿孙合作。

     孙合作坐下后小声辩解:“是。我们这就吃早餐。刚才下的雨太大了,等雨停了我们才动身过来,所以来的晚了。”

    蓝梅花溺爱的看着丁香花。丁香花眉目间泛着红色的晕彩,靓丽清澈的眼睛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蓝梅花娇憨道:“蓝姐!等一会儿能借轮椅吗?你也要注意休息,您看您的脸色,太疲劳了。”

    蓝梅花歉意的看了看储弦和说道:“有轮椅。等一下换完药,就出去吗?记得带雨伞,这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没事的,等一会儿就去休息。刚下夜班,脸色是有点差。”

    丁香花:“听说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我想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顺便转转买点东西。”

    蓝梅花叮嘱道:“不能喝酒。小孙的伤口还没有好透。”

    丁香花:“谢谢蓝姐!”

    丁香花转向储弦和:“记者大哥,有兴趣陪我们一起逛街吗?”

    储弦和:“求之不得。不要这么生分,叫我老储或者是储大哥,就好!”

    储弦和扬了扬手中的红色塑料壳本子,接着说道:“正好采访。这,可是倪主任同意的。”

    孙合作的脸色变了变,身体抖了一下,低头没有说话。丁香花觉察到孙合作的异样。

    丁香花:“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青龙镇紧依着的天鹅湖,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挑担赶集的,有观赏湖面风光的,有成双入对谈笑的。

    孙合作打破寂静表情严肃地说道:“老储。有一件事情能否帮帮忙?”

    储弦和看着孙合作侧面的脸颊笑着回应:“什么事?不要那么严肃,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说是不是?” 

    孙合作消瘦、蜡黄的脸有一点点的扭曲,闷着声说道:“不要再去打扰蓝姐,更不要去问刘解放的事情。”

    储弦和迷惑的问道:“为什么?”

    孙合作:“三弟能从一个部队转到另外一个部队,是有原由的。”

    储弦和凝视着孙合作。

    孙合作收回目光扫视着熙攘的人流,又低头叹息,悠悠地说道:“里面牵扯太多太多的秘密。就像这平静的天鹅湖,美好总是表面的,也许,湖水下的暗涌是难以知道的。”

    储弦和茫然回复:“不懂你在说什么?”

    孙合作:“不需要懂。懂了,反而不如不懂得好。”

    储弦和埋头,一边走,一边思索,不知不觉中,越过二人穿过行人,向前疾行,身形渐行渐远。

    丁香花看着储弦和的背影隐没在人丛里,低身附耳悄声问道:“为什么不让储大哥问清楚呢?毕竟,多宣一些传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六、相知

    侧前方传来调笑声。丁香花抬身、孙合作抬头察看。只见梳着大波浪,右耳朵吊着绚丽红绿镶件耳坠的三人推开人群,大步挤靠过来。当头,穿着蓝色大喇叭裤、上嘴唇留着黑色小胡须的一人伸手摸向丁香花的下巴。“呦呵。这么漂亮的妹妹咋就找了一个丑八怪的伤员?让哥哥我来疼疼你哦。”

    孙合作作势抬手抓向小胡子嘴里低喝:“找死!”

    身后,丁香花芊芊玉手已然抓住对方的手一拉一推中小胡子趔趄着后退。

    小胡子被同伙扶住,闭着眼睛,举起右手凑在鼻端细闻,摇头晃脑沉醉中戏耍道:“好香!好香!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辣椒味。不过....我喜欢。好好喜欢!弟兄们,她是我的了。”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又挤挤挨挨的围拢,道路逐渐堵塞。

    同伙嬉笑中推了小胡子一把:“上。去把她抓过来玩玩。”

    小胡子顺势前冲,张大淫邪的眼睛来来回回围着丁香花的身形扫射着,双臂大张直扑丁香花:“好妹妹!香香妹妹!我的好妹妹!哥哥我来啦。”

    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声“小心这帮二流子。”

    其中一人回身寻找发出声音的人。一手叉腰,一手掐着兰花指,指指点点着人群,嗲声嗲气地尖声叫骂着:“是谁?是谁?有种出来说话。活的不耐烦了,大爷的事情你也敢管......”

    丁香花滑步向前,越过孙合作。怒目愤张的孙合作右手推着车轮紧追,左手抓起身侧的长柄油布雨伞试图挥打。另外一人快步穿过打斗的二人迎向孙合作。厮打中,孙合作右手猛然抓住对方的右手手腕往怀里一带,左手雨伞格挡住对方的拳头。吐气扬声--‘开’,伴随着‘嘎嘣’声响,对方左手扶着右手的手腕急退,蹲了下来,翻身扑地打滚--发出杀猪般的哀呼声--右手手腕折了。孙合作右手急推车轮,直扑打斗的二人。叫骂中的人回身看向场中,双手虚掩捂嘴,瞪大了描绘青紫色眼纹的细眉眼。不等小胡子反应过来,孙合作兜头盖脸一顿狂打,雨伞皮开骨散。趁着小胡子双手抱头遮挡头部的瞬间,抛开破碎的雨伞,双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折一捏一扯‘嘎嘣、唰啦、哗哒’。小胡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扭曲翻转,手腕滑脱耷拉,丝丝血流沿着肘弯、手腕、大拇指撕裂处流淌--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人群中爆发惊呼声“杀人了。当兵的杀人了。”“快跑。杀人了。”“报警,快报警!”...... 

    人群骚动中四散奔跑。眨眼之间,场地里留下跑脱的鞋帽、斗笠、扁担等物品,人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孙合作夫妻和倒地的二人。

    储弦和从远处快步跑来,气喘吁吁的问道:“孙合作!这是怎么回事?”

    孙合作看着面色潮红吁吁喘气的储弦和,血红的眼睛如同冰冷利刃刺入心房,储弦和一惊,后退数步。

    丁香花快速应答:“储大哥!他们是二流子。他们调戏人,所以,我家的孙哥下了狠手。”

    储弦和掏出卡其色的手绢擦拭着额头虚汗,嘀嘀咕咕道:“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咋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丁香花喃喃自语:“我们也不想的,谁让他们耍流氓的。”

    储弦和用手绢扇着风,说道:“不要离开。等警察来了,我来解释,你们不要说不利的话。”

    孙合作的眼神逐渐恢复平静,轻拍扶着推车把手丁香花颤抖的手。储弦和拿出照相机围着场地一阵狂拍。

    伴随着‘嗷呜、嗷呜’的警报声,两辆警车快速奔近。从车上陆续跳下两人,一阵‘咔嚓、咔嚓’的拍照,抬起伤患上了一台车,‘乌拉乌拉’的开走了。另外一台车上下来一人,示意三人上车。储弦和向孙合作和丁香花点头。扶着孙合作上车,轮椅移入后备箱。‘乌乌拉拉’声里,车子奔向青龙镇。

    青龙镇派出所里储弦和跟警察交涉,做笔录。孙合作和丁香花留在庭院内等待。

    孙合作坐着轮椅,单手抓着丁香花慌乱的手,安慰道:“花儿!你的功夫不错。是跟谁学的?”

    丁香花向讯问室储弦和消失的方向张望,使劲吞咽一口气息,稳定心神后才转身面对孙合作回应道:“怎么了?这是我家传的武功。这么大了,可是第一次进派出所。”

    孙合作故作轻松的说道:“我的师傅姓丁,他老人家有两个女儿。”

    丁香花转头盯着孙合作,开口呤道:“双手便是铁门闩/双脚自然随风走......”

    孙合作混合声音呤道:“身随意动气守田/心如止水洞彻天/逆势呼吸腹中空/吐气如鼓风丝柳/ 吸气瘪肚转乾坤。 ”

       两人瞬间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又语速极快地抢着说话。

      “你认识我爸爸?”

      “你是师傅的女儿?”

      “我爸爸还好吗?”

     “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他在哪里?”

      “他……”

    两人相视一笑,孙合作的面色渐渐暗淡,握着的手逐渐放松。

    “我爸爸怎么了?”

    “他,他……要不要先告诉妈妈,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丁香花松开手,点了点头。“等你的伤好一点再说。”

    7月30号。九里山山坡旁的红河农场路口的木棉树下,孙雨萱依靠着树身向前方张望,远处,孤独的蓑衣人影沿着土路田埂、向这里走来。

    孙雨萱看清来人面目,转身举着雨伞冲进雨幕,直奔家的方向。

    蓑衣中的倪兢业主任埋头顶着风雨向前走。

    九姥爷看着慌乱闯入的孙雨萱,疑惑地看向远处,细雨蒙蒙中,没有什么异常。

    8月2号。天色终于晴朗。孙合作杵着拐杖,岳母和妻子丁香花、儿子孙冉阳来到九里山。九姥爷、倪兢业、乌三妹等人正在燃香、烧纸--祭拜丁柳树、杨阿爹。

    肃穆中,倪兢业邀约孙合作路旁说话。

    “合作,关于老丁牺牲的经过,你知道多少?”

    孙合作看向围着坟头盎然挺立的向日葵回应:“小股特务穿插袭扰村民,杨老爹和师傅围堵时牺牲。”

    “太可惜了。”

    “特务也没有跑得了,据说师傅是拉响手榴弹报销了两个,其他的也被民兵击毙。”

    倪兢业看着孙合作问道:“你还记恨我吗?”

    躲闪目光中孙合作说道:“朝阳花总是向着太阳开花,师傅最喜欢的就是朝阳花。”

    倪兢业顺着孙合作的目光看着,“特殊的日子,总要有人背负更大的责任,老丁他们是理解的。你看,九姥爷几大箱的古书终于是保全了下来。”

    “那也不能委屈了妈妈。”

    “好吧。不谈这个。说说你殴伤人的事儿。”

    孙合作皱着眉头看着倪兢业。“事情是压了下来,通知也快下来了。”

    “离开侦察连?”

    “是。”

    “你们不能这样,我要给师傅报仇,给石头他们报仇……”说着说着孙合作无声的哭了。

    “侦察连已经换防休整,去了,暂时也不会上战场。”

    “那。我就学三弟刘解放,到别的部队上去,当个小兵也行。”孙合作擦着眼泪低声嘀咕:“我可不想就这样回去。”

    “好。看来你是同意了,这就好办多了。”

    “同意什么?”

    “刘解放、杨九当等人被抽调出来接受新任务。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孙合作疑惑的看着倪兢业。倪兢业看着墨绿松岗掩映的星点墓场,低声吟道:“生生死死两茫茫,勿思量,心难忘,红土忠坟,满目尽凄凉。/次次相逢又难识,雾遮泪,貌添霜。/悠悠梦梦魂还乡,忆往昔,见旧妆,傍而不言,泪雨已成行。/年年岁岁肠断处,月明夜,苍松岗。/”

    (全剧终)

                                                              2018年12月31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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