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外

黄金榜上，偶失几次龙头望？

录取单旁，造化多少得丧？

他看到分数的那一刻眼泪灼红了眼眶，我那么刻骨铭心他摔门而出的背影，他不怨别人，他只怨自己——十余年“寒窗苦读”，所有的宏图伟略，所有的望子成龙。

“没关系，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大不了再读一年。”

… …

尽管所有人这样安慰。

我就看着他熟悉的背影，来自喉咙根的强烈颤抖，心脏口的迅速崩塌，在摔上门的那一刻变得冰冷、陌生。

言语尖酸，慰藉刻薄。

很多人没有置身“高中”，或者早已远离高中，从未切身“高考”，或者忘记了什么叫“一考定终身”，“改变命运之门”，“唯一的公平的出路。”而那沉重的房门，那长辈的鞭挞，那内心的挣扎，忽然烙印在我记忆，那一刻，“高考”又变得清晰，似乎所有无形的压力开始逼近，一遍遍传达：莘莘学子，谁不是为了这条路？历练或是挫败，骄傲或是落魄。

长风破浪，风云际会，只求进士及第。

争分夺秒，百日誓师，只求名校云集。

终于迎来所谓高中，直面所谓高考。

学长返校，校庆演讲，“把眼泪留到成功的那天再流，哪怕流成汪洋。”“自己选择的高中，是一条逼仄的路，就要走下去就要走出去。”他说他几夜无眠，两百包咖啡昏天黑地。他曾为了模考失意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无人可知。而接纳了难熬的黑夜，就会迎来灿烂清晨。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明亮的光线一遍遍穿梭岁月。

我又想起，他的背影，落荒而逃，支离破碎。

他一定也曾经历这些难熬的黑夜，却自认为未曾遇见这样明亮的朝暾。高考成功的人才回校演讲，又有多少高考失意的人，在巨大的打磨之后，最后的底线终于溃败。信心，决心，梦想，灰飞烟灭。只是偶尔，我想，是否高考之外，也有一条路，有一片天地，接纳所有的命途多舛？

在两点一线生活着的莘莘学子，总是看不见高考之外。我们都曾经在一个零点的梦魇乍醒，还紧握算题的笔尖，轮回往返的大风扑面又过，冲刷进一个青春所有的优柔寡断。

很快，入冬，很快，习惯。这是高中，千锤百炼。漠然？

我们都竭力前行，没有时间回望，没有机会回望，没有理由回望。曾经，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我一次次问自己，“艺考和高考怎么抉择？”

“你为什么高考？如果只是为了高考而高考，那么你就像迷路的孩子，漫无目的。在题海里百炼成钢，走进所谓高校？你把理想置于何地？”艺术老师看着我画布上浓墨重彩，语重心长。

青春都一饷，愿换浮名还是浅斟低唱？

及笄到桃李，高考之外是否也能争不恣狂荡？

远行苏格兰东岸的小镇，端庄的哥特小教堂外一个年轻少女低眉速写。我走近，她微笑，她递给我一支笔邀我记录这精美圣洁的鲜花牧草。光影流动在姑娘金黄的长发，这些舒缓和温暖，似乎久久未见。

我们交谈，她说自己也是出游爱上了乡村明亮的阳光。她各地写生，投保申请，终于被圣安德鲁斯大学录取。迎接梦想，她记录更多小镇曼妙风光。似乎真的遇见明艳的光线穿梭进岁月，少女的微笑唤起我始终纠缠的思索。

小教堂外，光影斑驳绿草，画笔流转，白色圆窗前有一块画板，有一盆红色的花，有一只灰天鹅肆意漫步。有一种生活，让人我忘记了某些时间的截点——惊慌失措，时乖命蹇。而此时此刻，回望我的高中生活，似乎在某个高考之外的梦想里，变得微笑洋溢，浓墨重彩。

何须论得丧，偎红倚翠，才子词人就好。

何苦背命途，心有所往，朝暾夕月明朗。

太阳赤裸裸地越过宿舍最早发亮的一座大楼，夜色交辉，重叠。

伸开蜷缩的掌心，抓住了寒冬的温情。我在岔路口抉择，我左转，我前行，路上花开，原来早春，原来回暖，原来接纳了难熬的夜，已是清晨。

“我遇到一个英国少女，她画阳光画村庄，她走进圣安德鲁斯，她说她始终竭尽全力，又置身其外。我有一个朋友，他多年前高考，愤恨交加，却最终发现人生的路很多很远，他去美国为梦想拼搏，三年考取CMA。是不是无论历练还是挫败，骄傲还是落魄，其实置身高考的人从未被高考束缚？”

“你经历了很多，你还会经历更多，很久以后，你会流连这段追逐和思考的日子。我尊重你的选择，高考之外有一个梦想，我祝福你终将抵达，在这条逼仄而浓烈的路上。”

不为黄金榜上龙头望，文人骚客，把酒浅斟，浅斟低唱。

不为一朝鲤鱼跃龙门，莘莘学子，金黄滃染，滃染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