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九尾家族（3）

对于上学这件事，我绝对是个不良之狐。上课或者被教导员拉去上自习时，我往往坐在教室里读读探险小说或成人杂志，有时干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我这种无所谓的样子，很快招来好事者的疑惑，他们不明白我是怎么通过高考并顺利进入这所高校，甚至猜测我和本市某位政府高官有亲缘关系，又用了钱贿赂校领导，才得以来到这所高校跟他们享受同等的教育。

我对这些风言风语没及时做解释，等到想解释时又无从开口，就任由他们猜测。没想到，好事者们本着“沉默及默认”的原则，将我定性为大有来头的官宦子弟。真是愚蠢的人类！我心中再次咒骂，通过想象把对方变得足够龌蹉，这是他们自我慰藉的方式。

【青春】九尾家族（3）

至于为什么我能考入这所高校，我向教导员坦白过。她是本族同类，没必要隐瞒，况且雌性狐狸的眼睛是能看透雄性的内心，越是用谎言隐瞒，就越难解释。

“我考试作了弊！”我说。

“没必要跟我解释，九尾狐生活在人类社会本身就是作弊。”

她的话让我满心欢喜，我把她视为和我站在同一道德线上的标兵，况且来这所高校本是家父家母的意愿，我只是通过小小的手段满足了他们内心的小虚荣。这样一想，我心胸就坦然了，心情像吹了风一样爽快。

“那个人是谁？”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哪个？”

“中秋那天跟你吃饭的那个。”

“我男朋友。”她说。

“狐族不能与人类通婚。”

“我知道。”她说的很镇静，“我也没办法，他喜欢我。他说离开我活不下去，生命就没了意义。我总不能让他去死吧？”

“呵呵，人类真可笑。”

“狐狸也好不到哪去。”

“怎么说？”

“你大哥不也是被那个舞厅的美人给迷住了嘛？”

我心中一震，看来大哥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了全城。

关于教导员男朋友的背景，我很快在室友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那家伙是本校大四学生，主修心理学，家境殷实，听说是承包新校区建设的富豪。在庆祝新校区建成的宴会上，此兄是唯一一个以学生身份受邀参加庆祝会的人，由此认识了教导员。那时候的教导员一身短礼服，打扮成了性感小姑娘的可爱模样，立刻引起此君的注意。从那之后，他便开始了疯狂的追求。

大概是怕他自杀，教导员才答应了这个追求者。但想到必然的结局，我不禁感叹：如果狐族雌类能改变诱惑人类男子的天性，一定会少很多麻烦。

因爱好画画，我参加了学校的书画协会，但进去之后我失望之极。此协会的宗旨是提高非专业大学生的书画水平，但实际的活动跟书画没有半毛关系。每周一节的教学课程，主干成员除了教些皮毛，多数时间在吹嘘他们略微多点儿的社会经验，赢得台下漂亮小女生的仰慕，最后像捕捉小羊一样把女孩子们诱骗到床上。我从心里又开始咒骂起这些龌龊的家伙，他们用正经的幌子做着别有用心的事，等到毕业再用同样的方式祸害社会。

不过我并非一无所获。在一次协会联谊上，我看见了北山金和北山银。两兄弟人高马大，鹤立鸡群地混在协会成员中间。我本以为他们会加入像拳击啊、自由搏击啊、摔跤等体力项目的协会，但定睛一看，竟是“调查推理协会”。想到凭他们不足两百的智商可能永远沾不到“推理”两字的边儿，我心里不免发笑。不过，听说调查推理协会不像其他组织那样碌碌无为，此组织隶属校纠察队，协会成员清一色男生，因为没有女孩子参与，成员个个精力十足，实力不可小觑。协会所猎范围极广，像某某学生跳河自杀、某某学生与校领导的地下恋情、重大考试有没有出现考题外漏等等，都属于他们调查的范围。这样看来，北山家二兄弟加入此协会的目的很明显，他们打定主意调查我考试作弊一事。大哥被爱情所误颓废度日，我便成为他们最大的目标，如果再打倒我，他们便完成了北山家彻底击败青山家伟大的复仇壮举。

好吧，尽管来吧，我长舒一口气。我不怕，青山家的狐不怕！所以，在临近期末考试时，我又踏进了西城区的古铜器店。想到店主是狐族长辈，是个酒鬼，我便在葡萄酒特卖店转了一圈，买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又让店员做了精美的包装，才沿着三环主干道往铜器店走去。

古铜器店开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店里摆满了各种仿古铜器，由于标价高得离谱，没几个顾客，生意极其冷清。这就是它的目的所在，因为再往里走才能看到它真正的主人，一只老狐狸。他的名字在九尾狐族中如雷贯耳，叫百里狐。他几乎不怎么出门，长期饮酒导致他身体无法幻化人形，皮毛块块脱落，咋一看以为他得了严重的皮癣。他常年以狐狸之身坐在铜器店后面极其隐蔽的房间里，操作各种仪器，研究制造各种发明，然后将这些发明卖给有需求的狐族成员，赚的钱换酒为乐。

据说，很久之前，年轻的百里狐在一所知名高校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被某个秘密组织招致旗下，研究绝密的军事技术。但在一次家庭聚会中，百里狐不知为何抑郁难平，于是喝下了整整一瓶茅台酒，四肢顿时失去知觉退回了原形。从那之后，百里狐成了酒鬼，因饮酒过度不能变回人形，索性以狐狸之身隐居在古铜器店，终日与酒为伴，自断令人艳羡的前程。他倒乐在其中。酒精激发了他创造的灵感，很多发明在狐族和人类中间引起不小的轰动。不过，他也研究各种非法设备，比如用于作弊的微型耳机就是他的发明。

期末考试临近，我不得不再次请他帮忙。我进了进了古铜器店，向柜台上连头都不抬的店员打了个招呼，然后转了三道弯进入百里狐的工作室。我看到年老的百里狐坐在转椅上，一手握着酒瓶往嘴里灌，另一只手熟练地操作他的设备。由于身为狐形，呲牙咧嘴，多半葡萄酒从他嘴里流出，他便像孩子似的用袖子一抹，大叫“痛快”。我看他的样子，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也像他这样老得面目全非，就立刻体会到了身为人形的好处。

“你学什么专业？”

见我愣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他主动跟我说话。

“贸易。”

“真不巧。如果是学电子通信或物理，我可以收你为徒。”

“家父一直想重振我们青山家，所以想让我学会经商之道。”

“你学到了吗？”

“没有。所以我来找你，过几天要期末考试了！”

“真是个秉性不良的家伙，适合做我徒弟。”

百里狐嘿嘿地笑起来，又抓起葡萄酒咕咕地痛饮。我想到他常年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孤寂一人，想必很难受，于是我问道：

“你收我为徒，是因为……寂寞吗？”

“寂寞？哈哈。”他又笑了，更为强烈，简直像一场灾难。他手锤桌子，用讥讽的语气喊了几遍“寂寞？寂寞？”

他笑得弯下腰。平静了一会儿，他说道：“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小子，你真有意思。”

我红着脸，又问他想收我为徒的缘由。

他扶着笑痛的老腰，“因为你秉性不良，我说过。”

我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如果简单地从人类社会的规则评判，我的确秉性不良。但仅仅通过这种方式就定性一个人，我实在不敢恭维。现实中，每个人好坏参半，没有哪个人哪只狐绝对纯良。这一点从人类群体中表现的非常明显。

“我没有干过什么坏事，我只是走了个小捷径。”

百里狐看出我把事情想得严重了，他说道：“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孩子，终有一天你会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他把一颗绿豆大小圆形耳机给我，又给了我只钢笔，一本正经地教授如何使用如何作弊。等我把费用和谢礼放在他跟前，转身要走时，他用沙哑的嗓子喊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从法国进口的葡萄酒，老爷子。”

他赶紧打开包装，拿起酒瓶细细端详，然后发出豪爽的笑声。声音之大，以至于我担心他会震破自己的胸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