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后不久是中秋节,那天在室友的怂恿下几人去商业街喝酒。
据我了解,狐族中不乏酒鬼,有的甚至酩酊大醉原形毕露也不自知。尤其在冬天,有些穷狐狸为了取暖一个劲儿地喝劣质酒,露出一身光溜溜的皮毛跑到大街上撒酒疯,最后落得个被野狗咬死或者冻死街头的下场。
【青春】九尾家族(2)我本想遵从教导员的建议不沾一滴酒,但想到滴酒不沾肯定不像个正经的大学生,便答应了室友喝酒庆祝中秋。在商业街选了一家炒菜馆,几个人在四人桌前坐定,点了几道炒菜和一瓶白酒。因为一直担心醉酒露出狐狸尾巴,我知趣地小饮小酌。吃到一半,我看到前面隔两桌有一对男女,而且女方不时看我。她是教导员,当我和她的目光相对时,她用她那大大的眼睛瞪我。没过多久,教导员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问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喝酒,喝醉了谁管?”
室友们这才知道原来教导员也在这家餐馆,心中暗暗叫苦。我抬起头端详她的脸,浓妆下的眼睛露出狐族特有的威严,我发现她真正问的人是我。我一脸惊慌,不是怕她,而是怕她捕猎般的眼睛,一种原始的威慑。这时的教导员已经看透我的内心,严肃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炫耀式的微笑。见我沉默不答,她便柔声细语地说道:“不要喝醉哦!”说完,她回到原位置,和对面的男子优雅地聊起天。
真丢人,我竟然被一只雌性的同类震慑住了!
当天晚上赴家宴时,我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了大哥。大哥努力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问我:“你恋爱了?”
“没有。”我说,“她是我的教导员,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她好像有男朋友。”
“狐狸可不像人类,我们不会在意时间,不会考虑有没有竞争对手。”大哥振振有词。
我讨厌大哥这种态度,自己懒散的像头猪却还要跟你讲一番大道理,于是我环顾大哥凌乱的房间,想从中找一些东西来证明他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尘埃在他不常活动的空间累积,臭袜子和待洗的衣物堆放在墙角,他的电脑桌前摆放着半根火腿肠和吃剩下的方便面纸碗,纸碗里有浮着绿毛的汤水,旁边是“美女子”舞厅的会员卡。我眼睛一亮,依稀看到了挖苦大哥的把柄。
“大哥,你又去‘美女子’了?”
大哥赶紧把会员卡握在手里,“没去,我只是路过那里。这张卡是捡来的。”没想到一向自以为是的大哥也有可爱如孩童的一面。“美女子”舞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哥曾经的未婚妻北山姬。
北山姬是位迷样的美人儿,是北山金北山银二兄弟的小姑。她在北城区开了一家舞厅,取名“美女子”。门面装潢得流光溢彩,一如它光彩夺目的名字。女主人貌美名震全城,凡是浅尝过她风韵的男士绝不会错过任何献殷勤的机会。
她的嘴唇饱含深情却冷若冰霜,如高山百年积雪对任何男人的打勤献趣不屑一顾,但从未将他们拒之门外。她姿态曼妙,舞技卓越,即使社会名流、当红明星也会被她的肢体撩拨得魂颠梦倒。她不断地和不同的男子约会,却止于床笫,不少年轻男子为表真心自杀而亡,她却不动半点儿怜悯之心。女人们形容她是男人的一剂毒药,谩骂她是勾引有妇之夫的狐狸精。对此称呼她倒欣然接受,甚至一反常态开怀大笑。
大哥在十七岁成年之日,和几位朋友走进“美女子”舞厅庆祝。在闪光灯下,在一群臭烘烘的男人中间,他看见一位女子翩翩起舞。他眯起近视眼,一睹美女子芳容。顷刻间,向来不近女色的大哥像打了一剂强心针,握着酒杯走向那女子,邀其共饮。结果,女子将舞衣长袖一扬,将酒杯打落在地扬长而去。大哥呆立在如同虚空一般的境地里,周围尽是嘲笑声。从那天起,大哥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那女子正是北山家的北山姬。
那时一群年老的狐族长老装扮成猥琐大叔的样子去舞厅玩乐,他们见大哥常常光顾“美女子”,而且只盯着北山姬,很快心知肚明,决定为狐族的未来尽一把力。他们牵线搭桥,介绍大哥与北山姬认识,又向两家的父母表明他们的良苦用心:以联姻让青山家和北山家放弃前嫌,和睦迈向未来。
两家的家长本来同意这门亲事,并互赠了礼品。但家父偶然听说北山姬是本市有名的舞女后,便前去“美女子”一探究竟。当他看到北山姬身着露背纱衣,性感妩媚地在台上卖弄风情时,怒火顿时在胸中燃起。他气冲冲地找到长老,宣称绝不让北山姬踏进青山家门一步,并发誓要把长老的屁股打开花。长老们一看情况不妙,便如同遇到野狗四处逃散。
大哥的婚事不了了之,但他忘不了北山姬,他爱她。听小妹说,放不下北山姬的大哥常常偷偷跑去“美女子”,一边流泪一边远远欣赏她舞蹈,回来后便彻夜用蓝色墨水写情书,第二天白天则呼呼大睡。当然,这些我和小妹只是私下里谈论,绝不会让家父和家母知道。
“忘记她吧,”在昏暗的房间里我劝大哥,“父亲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你了解他的脾气。”
“她是谁?”大哥故作不知。
“北山姬啊!”
“我早忘记她了。”
我撇撇嘴,大哥在说假话。我看到他床垫高高鼓起的凸起,那是他写给北山姬的厚厚情书。
“大哥,不如我给你送信吧?替你送给北山姬。”
大哥眼睛放光,看来他把我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啊地惊叫了一下,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洒着香水的信纸。时值中秋佳节,饱受思念之苦的大哥文思泉涌,只见他拿起笔唰唰地快速写信。看到大哥这副可恨又可敬的样子,我真想一脚踹过去。不过此时此刻,我真的很佩服大哥。
吃完中秋家宴,我本想继续和家人待一会儿边品月饼边赏月,但大哥一直在背后瞪着我。没办法,我只能揣上大哥的情书,谎称学校明天有事不能在家留宿,便匆匆出了门搭上前往北城区的地铁,直奔“美女子”舞厅。大哥的情书厚厚如一本书,飘着淡淡的柠檬香气,未涂抹胶水的信封印着一串英文:When i am out,take me as the wind。
在临近舞厅时,我借着路灯和月光打开了大哥的信。看了一段,我不禁脸红。信里洋溢着孩子般的语言,尽述爱慕之情,内容之肉麻让我大跌眼镜。显然,信里的大哥和我认识的大哥完全是两个人,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他。
美女子舞厅地处北城区最繁华的地段,租金之贵可以用寸土寸金来形容。在北山姬的打理下,舞厅云集各路富豪名流,日进斗金,令我等没落家族望洋兴叹。当我一边感叹一边走进舞厅时,门卫拦住我,他问我是否有十八岁。我突然意识到我变化的人形是一张娃娃脸,不得不拿出伪造的人类身份证,证明我的年龄。门卫用怀疑的眼光端详我一番,不情愿地放我进去。我细闻门卫的体味,判断出他年龄是45岁,用了OLAY牌香皂。人类仅用眼睛看待世界真是愚蠢,怪不得北山姬如此大受欢迎。不知大哥是不是也受了眼睛的迷惑,死心塌地迷恋她。这样一想,我内心有种把手里的信撕个粉碎的冲动。
从一楼进去,通过左侧的甬道一直往前便到达舞厅,振聋发聩的低音炮和人类的臭汗味简直让人呕吐。北山姬能几年如一日地忍受这种环境,真心佩服她。我见舞池中央没有北山姬的身影,便找了一个闲置的座位边吃桌子上的水果边等北山姬。在靠近舞台的专区,我发现很多熟悉面孔,定睛观察原来是本地电视台常出现的男明星和政客。他们三五成群,色眯眯地欣赏舞台上年轻女子的表演,口水从嘴角淌到衣领。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帮大哥把信交给北山姬,推他向更黑的深渊时,北山姬已经坐在我身边。她身穿黑色风衣,装扮成了古代侠女的模样,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
“要不要来一杯?二少爷。”她的语气里带着嘲弄的意味。
我表明来意,告诉她大哥有一封信托我转交于她,并说:“至于酒还是算了,毕竟我还未成年!”当然这是假话!
她哼了一声,将信捏起来放进风衣口袋里,然后问我要不要出去透透风。我正有此意,便跟在她后面走出舞厅来到街上,又和她顺着街道往东走了百米,到了据马河河畔。她倚在护栏上,任凭夏风吹在婀娜多姿的身体上。
少倾,北山姬把头顶发簪抽出,一袭长发随风飘荡在香肩,楚楚动人。我这才发现她带了一瓶国外进口的白葡萄酒。借着月光,她边饮酒边读起大哥写给她的情书,动情之处不禁开怀大笑。
当时,我真为大哥感到羞愧。
一直到午夜,赏月人群逐渐散去,泛着月光的河畔剩下我和北山姬两个,她照样一刻不停地饮酒。突然北山姬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我看见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的指间渗出,看见她的尾巴在身后晃动。那是一条无比美丽的白色尾巴,被月光一照银光闪闪。而后,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哭泣,将尾巴置于胸前,调皮地转动尾巴尖。
“对不起,我喝醉了。”她勉强微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叫九尾狐却长着一条尾巴吗?”
我摇摇头。我记得小时候我曾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但没人能给出答案。
她又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告诉你大哥,他可以一直喜欢我。但我不一定喜欢他。”
北山姬将尾巴藏在衣服里,华丽地转过身向舞厅走去。那时候,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哥看到她最美的样子,而偏偏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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