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终于醒啦。”少女欢快的声音在木屋里响起,紧接着却是一声惊叫,“哎哟!你,你怎么这么凶啊?”
牛杰听到喊声,端着一碗茶水进了房。
“你们是谁?”已从床上坐起的姑娘一脸警惕。
“我是牛杰,这是我妹妹牛英。姑娘晕倒在河边,我和妹妹把你用车拉回来的。”
“哥,她很凶,刚才一见我就给了我一巴掌。还好我躲得快。”少女气呼呼的。
“呃,对,对不起。”
“姑娘是哪里人?我看你衣着与我们大不一样,想是远方来的,不知来 这里有什么事呢?哦,我们这是秦县牛家村。”
“秦县?”姑娘看上去有点蒙,“是哪个省的?我,地理学得有点差。”
“省?什么省?秦县就是秦县啊。我们是秦人,我们住的地就是秦县。姑娘莫非是西域来的,不了解我中原称谓?”牛杰上下打量了一下已经掀了被子下床,亭亭立在窗边的姑娘,便赶紧挪开目光。她穿的不是长裙,而是像男人一样分开的衣裳,上衣裸露出两只玉白的胳膊,下裳露出两条修长的腿。
“我,我想不起来了。这是给我的吗?我还真口渴了。真好喝。谢谢!”姑娘一口喝光了碗里的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呢?我饿了。噢,我这里有钱,给。”
她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纸币,递给牛杰。
牛杰笑着摇摇头,“姑娘不用给钱,而且这个钱我们中原没有,想来是你们族中才有的。我去给你拿几个番薯吧。”
牛英坐在一条长凳上,歪头看着姑娘,两条腿晃来晃去,不知在想什么。牛杰也时不时看她一眼,满是疑惑。
姑娘专心地吃番薯,似乎没感觉到兄弟俩探究的眼神。
她叫织锦,二十五岁,是S省最大的房产集团总裁助理。虽然长相甜美,却绝不是众人眼中仅做摆设或者仅是陪陪总裁的花瓶,她是总裁李大富真正的生意助理。对房产的价值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又对圈地谈判有独特的手腕。进公司三年,已经是李大富须臾不能离的左膀右臂。虽然李大富对她的甜美年轻垂涎不已,但更看重她的实用价值,所以倒并不敢对她非礼,两人之甚至颇有几分刘备孔明相处之风。
但此时,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这兄妹俩看起来质朴得有些傻乎乎的,衣服复古,对百元大钞根本不认识。
那么自己是真的遇到狗血穿越了?怎么办?昨天陪李大富去看地,晚上跟省发改委领导喝酒,她确实多喝了几杯,但绝不至于断片。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了?车祸?
她记得她还跟李大富说了这块地一定要拿下,其地理位置的优越现在尚未体现,所以价格应该不会太高,但三年后必定是寸土寸金。
李大富当时哈哈大笑说这事全权交给她。后来他接了个电话,似乎表情有点僵硬,再后来呢?她就似乎睡着了。醒的时候,就躺这儿了。
如果穿越,那李大富和司机张奇志呢?
“这位姑娘,你,慢点儿。”牛杰似乎有点担心。
“我叫织锦。你就叫我织锦好啦。”她抬头一笑,又对牛英眨眨眼睛,“你可以喊我织锦姐。”
“好啦,吃饱喽。”织锦拍拍手,从手腕褪下一个银镯子,“这个给你们,大约能值一点钱。”
她递给牛英:“你可以带我四处走走吗?我想看看你们中原的村庄。”
牛英欢喜地接过手镯,“可是我哥和我住在山里,这儿方圆百里都没有其他人家啊。”
“什么?”织锦这下可真急了。
“姑娘,呃,织锦姑娘,你休息两天,我准备些干粮后送你下山吧。”牛杰在一旁开了口。
织锦没吭声,走出门,果然是山连着山……
除了口袋里几张百元大钞,手腕上的银镯,脖子上一块玉佩,什么也没有。手机明明应该在口袋里,怎么没一起穿越过来呢?
在山里住了三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放松,舒适。晚上她和牛英躺在一张床上,问她些“中原”的习俗,偶尔也讲讲她的“家乡”。
她很放松,也许是空气澄清,也许是其他,她睡得也格外香甜。她不记得多少年没有这样踏实沉睡过了。
第四天清晨醒来,牛英已经不在身边。她走到外间,看到木桌上有一封信,还有她的手机。她的神经瞬间绷紧。
“织锦姐,请原谅我跟你撒谎,这是我的工作。山上一日人间百天,多保重。牛英”
打开手机,电和信号都是满格的,甚至网络也通畅。她按下110,犹豫了一下,并未拨打。打开了导航,距市区原来三十里不到。
苦笑,这是被什么人耍了?目的何在?
锅里有饼,依然好吃,她毫不客气地吃了两张,最后一张卷卷也拿走了。
沿着导航,她开始“回乡”。路并不险峻,似乎常有人通行,但她走了两小时却未遇到一个人。
站到弯曲但工整的公路上时,她的眼泪落下来。抹抹眼泪,她开始拦车,一连拦了七八次,总算有辆车停下来。
一辆银色雪铁龙,车内干净整洁,有淡淡清香。司机四十多岁,也是干净整洁的模样。“这位大哥,谢谢你。”
“你家里人没有警告你不要随便搭陌生人的车?”他的声音并不大,音质厚重,一字一字清清楚楚落在她耳里。
她听着有一点儿奇异的感觉:“我家里没有人了。”她的回答冷冰冰。
司机不再说话。车子平稳行驶着,织锦看着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心里越来越悲伤。
“下车吧,我们去喝点茶。”看她犹疑,他补充:“现在怕了?现在到处都是人你怕什么?我有事跟你说。”
咖啡厅里空调很低,她不觉瑟缩了一下,他叫过一位服务生,低低说了几句。十分钟不到,服务生拿了一条宝蓝丝巾过来。她批在肩上,薄薄一层,却瞬间暖了很多。
“你跟在李大富身边是为了报仇吧?这样多危险你知道吗?”
织锦知道自己表情很震惊,却无法控制:“你,你是谁?”
“前几天那块地根本不能置他于死地,只会把你自己送进去。你到底是年轻了。”
“你是谁?”织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你不要再回李大富身边了,以你的能力可以活得很好。”男子轻啜一口碧色的茶,“李大富,很快就山穷水尽了。”
“你是谁?”织锦声音不高,却已经咬牙切齿了。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就好,我是谁一点儿也不重要。”他停了一停,看着织锦的眼睛,表情柔和了下来,“他是你生父,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违了人伦。自有人惩罚他。”
织锦的眼泪落下来,无声无息的。
许多年前,被李大富下药送入豪强之门的那两个女子苍白失血的脸,这些年常常出现在她的噩梦里。还有因思念女儿懊恼自己看错人的外公五年里不曾停歇过的忏悔,整夜流泪不肯再与外公说话三年而亡的外婆……他们曾经是多么亲爱的夫妻,他们曾经多么骄傲美好,他们的一双女儿曾经多么娇贵美丽!她自己,曾经是个多幸福的快乐小天使!
都在一夕之间,没有了。那个灾难制造者,就是李大富。
也是她的生父。
从母亲的日记里,她看到一个温柔体贴的多情少年,看到母亲的倾心,看到外婆对婚事的阻挠,看到外公对女儿的宠溺对少年的认可。最后,是血淋淋的真相,是失望,是追悔莫及,是绝望……
男人送织锦回到住处。织锦已经不觉得惊讶了。车在小区里停稳后,男人拿出一部新手机。
“里面有我的号码,你如果愿意,不妨换用这个手机号码。我,是你母亲和姨妈的朋友。”
两个月后,李大富的地产集团爆出劣质建材丑闻,购房者聚集在公司门口讨要说法时与公司员工起冲突,有数人受伤,李大富态度强硬,媒体似乎不敢报道,渐渐有风声说省长秘书涉足李大富集团。
李大富态度突然有转变,开始公开宣布彻查劣质建材事宜,并表示问题房子全部退款,另补偿总房款的三分之一。
事情解决后,媒体大大捧了李大富一番,然而不过三天,又有媒体曝光前年李大富集团开发的商品房,使用的装修材料有严重问题,直接导致了数人卧病,两人流产……
李大富紧急发布公开演讲,说感谢媒体如此敬业,并且保证彻查。谁知紧随其后,就有他搂着年轻姑娘一边开心吃酒一边大骂媒体傻X的视频疯传。
各种负面消息于是捂也捂不住了。李大富帝国从省政府重点支持公司渐渐成为各大银行追款单位……
四个月后,中秋佳节。
李大富从自己公司盖起的三十六楼一跃而下,李大富集团他的亲友被约谈关押的多达二十人,李大富数年打造的帝国瞬间轰塌。
远在西藏的织锦给那个号码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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