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

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康晨

        稔铭吃力地睁开眼，发现周围都是很模糊的光晕。他努力地去回想过去发生的事，脑海里却只残留着过去的片段：许多人在哭喊、在争抢，有人在冲他高喊：“快！快打开！”……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把其他的事情记起来，可是除了这些，他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他伸手撕开包裹着他的、像蛋壳一样的东西，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蛋壳”漂浮在一个长方形的池子里，池子很简陋，里面有一种蓝色的液体，现在只剩下了一半。他爬出“蛋壳”，趟过池水，向岸上走去。他发现这池水是一种油状的液体，身体趟过时只觉得有些凉，但液体一点都没有沾到身上。从池子里出来后，稔铭觉得浑身舒畅，有种彻底睡足了的感觉。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衣服，稔铭随手拿过来穿上，发现这是一件轻便的连体衣。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房间，发现这里有很多机器设备，不过都很旧了，有些早已生锈了。稔铭隐约记得其中一些，但是却记不清具体都是做什么用的了。他走到一个机器前，按照记忆伸手拉下了一个开关。机器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像一个生命垂危者的苟延残喘。过了一会，一个金属槽伸了出来，里面有一些颗粒很大的类似狗粮的东西，还有一些装着水的水泡。稔铭知道这些是吃的，用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他刚从熟睡中醒来，实在太饿了。

        吃完以后稔铭打开房门来到了一个走廊上，发现这里走廊两侧有很多门，形状就像船上的舱门一样。他挨个打开舱门到房间里看，每个房间都和他醒来的那个房间一样，很大、有很多机器，唯一的区别是没有人——没有活人。房间里的水池都干了，“蛋壳”也是干瘪的，依稀可见里面包裹着干枯蜷缩的尸体。稔铭不敢打开细看，一种很深的恐惧感从他内心深处升了起来。走廊一共二十个房间，另外十九个都是这样。他走出房间，关好舱门，疯了一样地往长廊尽头跑。长廊尽头是向上的楼梯，他这才发现自己位于这栋建筑的最底层。顺着楼梯往上，一共九层，其中八层都是这样的走廊，都是这样的房间——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稔铭强忍着想哭的欲望，但他还是接受不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的事实。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稔铭来到了一个大厅。大厅里也有各种很大的机器，有些还在运转，但是没有声音。大厅最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显示屏，屏幕是黑的。当稔铭进入大厅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袭来。他走到操作台旁照着记忆调弄着，只记得要把某些显示屏上的数字调为零。当他做完这一切，最中央的大显示屏忽然亮了，一个女声说道：“您好，稔铭博士。”“你认识我？”稔铭惊异地问，那个女声接着回答：“是的，当您进入大厅时我就对您进行了扫描，确定了您的身份。而且，您是这次人类‘重生计划’的负责人，这里的一切，包括我，都出自您和您的团队之手。”

        稔铭极力地回想，但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他问：“你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吗？”这一次，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搜集资料。经过一段令人心悸的寂静之后，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同时显示屏也出现了一些画面：“2280年，由于人类对地球资源的过度开采以及对环境的保护不当，地球生态几近崩溃，环境不断恶化，各地灾害频发。您在这时提出了‘重生计划’的设想，并经过长时间试验，在各种哺乳动物身上取得成效。”“等等，”稔铭打断了那个声音“‘重生计划’是什么？”显示屏随即出现了另外一些画面，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重生计划’目的是使人类进入沉眠状态以躲过世界末日，等到地球再次恢复生机时再回到陆地上继续生活。具体做法是让人服下沉眠的药物并把营养舱内的温度瞬间降至零下273.5摄氏度，使细胞进入休眠状态，用营养液给他们补充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以维持身体机能，保证沉眠持续进行。”稔铭想起了池子里的蓝色液体和那些干枯的尸体，他问道：“那些已经干枯了的尸体就是因为营养液供应不足？”“是的，您经过计算得出每个人所需营养液的体积，只是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稔铭紧接着又问：“原本设定每个人沉睡多长时间？”“1000年”“那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个声音回答：“现在是公元2735年。”稔铭此时已经想起了一切，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喃喃道：“还是出了错……”

        他回想起“重生计划”试验成功的消息传出后，自己被当成了全人类的救星，那是何等的荣耀。只是最终，自己还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他还记得当初有不少权威人士对他的计划提出种种质疑，只是自己年少轻狂，对他们的忠告置若罔闻，甚至鼓动民众反对他们。“重生计划”成功后，贪婪的人类开始有恃无恐，越发狂热的向地球索取资源，毫无节制。地球不堪重负，致使“世界末日”提前到来。然而稔铭和他的团队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建造出足够全人类使用的基地和营养舱。那一日，人们为了争夺有限的营养舱而大打出手，人类的劣根性一览无遗。那天稔铭是被几名忠心的助手护送着进的营养舱，之后发生的一切他就都不知道了……

        突然，他扑向了显示屏，大叫着问：“其他人呢？还有没有其他活下来的人！”显示屏又停顿了，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它才回答：“有一些基地与我失去了联系，目前仍有联系的基地中没有发现有活人的存在，营养舱中的人，都死亡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炸得稔铭不知所措。“难道、难道我是计划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稔铭冲出了大厅，跑到了一个露天的大平台上。这个基地漂浮在海上，海面上到处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天空很蓝，空气并不冷，是清新的那种凉。海面基本是静止的，在没有冰块的地方能看到水下深处。稔铭趴在平台周围的栏杆上，清晰的看见水下有其他的基地，但都是坍塌的，在水面的只有他所在的这个基地。

        稔铭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缓缓的蜷缩了起来，就这样趴在地上呜咽起来，像一个迷路的小孩，不敢在陌生的环境里嚎啕大哭，怕大哭声会让自己显得更孤单，只能低声呜咽。各位偶尔有轻微的水声，冰山、碎冰缓慢地漂浮。稔铭心里很清楚，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有一种孤独感，紧紧的抓着他，甚至让他连自言自语的勇气都没有。他想跳下海去，随便游向哪里，最后死在某个地方，他想，他一定会力竭死在某个地方。但是他不敢，他的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万一那些失联的基地中有和我一样活下来的人呢？万一他也像我等待他一样在等着我呢？稔铭心里知道，这不太可能，但这个念头让她不至于在孤独中陷入绝望，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在地球的最后一个人类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