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篇:狗尾巴草之兔子不吃窝边草

01.

月亮躲在一层薄薄的云雾里，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低低奏着悦耳的音乐，躲在这暗夜里，我进入了酣甜的梦。

他轻轻触碰我的手指尖，点来点去，像小鸡啄米。我笑笑，反手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像揣了蜜糖般甜蜜盈满心房。

对面友人嗤笑，不语。一派天真。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蹲下来，开口说道:

“来，我背你。”

我身轻如燕，一跃而起，趴在他背上。

他干爽的气息像青草香，脖子上一颗红色的痣如此醒目。

我用手去戳弄，按下去轻轻弹了弹。他偏过头来，微微笑着。

“记住了，这颗痣，下辈子好找我。”

心里汪成海洋，漾着幸福的波浪。我从他肩头爬下来。

环上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上去。他的唇柔软温暖，舌尖处缠绕着蜜糖般，我只想向更深处缠绵。

手掌托着我的头，他仿佛站在山顶，我看着这般风景，忘情地想登上峰顶。

他的眼睛里藏着一个影子，那影子轻轻巧巧地钻进了他的心里。

“噗嗤”，我笑了，影子晃了晃。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草叶子簌簌作响。”

真奇怪，人家笑起来都是像花儿一样，怎么到我这里倒像草了呢？

“你笑话我？！”

“怎么会？我欢喜你。”

“草根啊，你说我笑得像草叶子啊！”我开怀大笑，丝毫不介怀，却说得煞有其事。

他着急了，急于解释，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感觉。反正你知道我永远都会等你在墙头。”半天他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02.

从梦里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我看了看窗外，绿萝缠绕着窗台，不知不觉地霸占了半壁江山。

晴明打电话来，说不过来了。今天是他妻子生日，他要在家陪孩子老婆。

“等我，晚上我过去陪你。”他压低嗓音，“快点快点，爸爸，我们去给妈妈挑蛋糕。”一个清脆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

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他肯定领着欢呼雀跃的女儿开车给妻子挑蛋糕去了。车里肯定放着他妻子最喜欢听的音乐《迷迭香》。

“放一段迷情过往，任青烟漫长。我和你，在旷古幽香，迷迭长廊，走一段忧伤难忘……”

我曾好几次见到过那个女子，清凉淡雅，面容苍白，脸上很少见到笑容。她总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

唯有他那个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女儿出现在面前，她嘴角才会若有若无地出一缕笑意。

“你这个狐狸精，是你勾引了他。”肥硕的女人狰狞着叫喊，颤抖的肌肉下一刻可以抖落一地的粉底。

“搞清楚，看看你这母猪样，没有我，他照样不要你。”小蛮腰一翻，办公室的星美小妞使出了美人招式。

女人对决，谁先输了气势，谁就输了层次。想再扳回一局，难呐！

星美的对手简单粗暴，打上门的原配不过自取其辱。

晴明的妻子，从来不会出现人前。而我，也不会傻到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

无论如何，是我介入了她和他之间，我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03.

我这个小三很乖，不讨要任何他不乐意给的，乖乖地等着，等着他跟妻子之间罅隙的无耻的分分秒秒。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我称他们是“无耻的时刻”。在我看来，这段暗夜里的情，上不得台面。我再努力，也找不到亮光。

“来，到我这里来。这里是光明的所在。”一个男孩站在悠长的洞口对我说。

“不行。前面路长，我走不动。”我气喘吁吁。

“来。我背你。”

我一愣，阳光里，他沐浴着灿烂，笑得花枝乱颤。

花一样的容颜，花一样的少年，花一样的青春。

我回不到过去，挥挥手，踏上属于自己的征程。

心，动弹得想跳舞。我拧了一把大腿，疼痛是安定片，让心动失眠，麻醉我那一腔泛滥成灾的暖洋。

“来，我牵着你。”他拉我朝着山顶爬去。他一步步在前面走。

我松开手，甩着胳膊任由脚步横行，走得东倒西歪。

晴明，我们不要在一起了。我累了，这么多年，看着你结婚生子。你的人生，挤满了人，却唯独没有我立足之地。

寺庙钟楼的钟声响彻在斑驳的古城墙上，我们两个想把名字锁在墙头的琉璃瓦上。

明净的琉璃瓦，迷离的灯光下闪着诡谲的暗淡蓝光。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就连刀划过瓦当，耳边滋滋作响，依然不见一丝划痕。

纪念温柔地和怀念握手，我们只得作罢。

墙头上那丛茂盛的狗尾巴草摇曳生姿。这坚韧的城墙，曾经历烽火连天，曾经历战火蔓延。这丛娇弱的狗尾巴草昂然抓住墙根，傲世独存。

狗尾巴草都活得这么猖狂，而我却把自己活得猪狗不如。真是让人好不哀伤！

04.

“看，你看那里！”晴明指着脚下连成片的黑暗。暗处浅浅升起了浮光，原来是人放的孔明灯，不知何故落到了枝丫上，忽明忽暗。

我坐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点点寒光。星子如人的眼眸，看得到世间万象，也许，他们也看得懂人心。

不似我这般愚钝，深恨自己在这人世走一遭。

突然，身子被一股力量送出。我惊诧回头，看到晴明眼里的狠绝，他终于出手，不带一丝温情。

痛彻骨髓，凉风席卷着泪水在眼前划过。我知道他对我早已生厌，亲眼看到他包里那根精致的唇膏。

他如白玫瑰般的妻子怎会用如此妖艳的颜色，他的新欢也如这管唇膏一般妖艳吧。

有了新欢，当然会弃了旧爱。我断然想不到，他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弃了我。

想也知道，我手里握着他跟某官员行贿的证据，我参与了他投标竞拍的全程……说到底，我是他秘密的行囊。若被人不小心打开，必然是潘多拉的魔盒，给他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可我不是魔盒，我的心在他那里。他把我丢掉，好歹把心也一道还给我。不然，我人世这一遭走得委实不值得。

“嗖嗖”一个黑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是我的。”他抱着我，朦胧中，那股青草干爽的香气再一次袭来。

“罗汉哥。是你吗？”记忆猛地打开了门，豁然开朗。

“傻丫头，我说过，我永远都会等你在墙头。”他展颜一笑，抱紧了我。

天边一颗星子落了，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入深处。

他是在古城墙修行了五千年的一株狗尾巴草，数千年来风流曼妙。而我是城墙下修行五百年偶得人形的兔子。

晴明在城墙脚下捡了受伤的我回家，而我不过是因了他的疗伤恩情，陪他一程。但，他推我的那一刻，我的心依然非常疼痛。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终究还是把心给了人。

“罗汉哥，你说人类之间有爱情吗？”

他深深地吻了我，似乎要将我揉碎了。

“疼，疼。”他第一次如此用力地吻我。我看到他脖子上的那颗红痣咄咄发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他的身影慢慢地开始变得越来越淡。

“下辈子，记得这颗痣，记得来找我。”他渐渐隐没。

“罗汉，不能，你怎么舍得丢下我？”我跌坐在地上，伸手抓去，却只抓到了一团黑暗。

最后一刻，他用自己的精元救了我。他没有走，此刻，他就在我身体里，与我的血脉骨肉融为一体。他就在我心里，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晴明就是罗汉，罗汉为了圆我一个一世情缘的梦，不惜牺牲千年道行，下凡陪我历劫。是我痴傻，竟然看不透这中间玄机，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片痴心。

岁月悠悠，天下的青草漫漫，我独独喜欢狗尾巴草的清香干爽。闻着这香气，我才能睡得安稳香甜，梦里罗汉哥笑着冲我招手。

窝边草，我从来不吃。不为其他，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我再也不愿辜负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