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羽未丰，父亲已老

记忆像是倒在掌心的水，无论你摊开还是握紧，总会从指缝中一点一滴流淌干净。

2018年7月7日    星期六    晴

写下这个题目时，感觉有点沉重，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写一写我的父亲。怕文笔拙劣，也怕语言干涩写不出父亲的形象来。然内心里焦躁不堪，有些话总是要说出来的。

其实我前几天回家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父亲。

因为父亲节前的一天，姐姐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给父亲打个电话，说父亲一直都在找我，打我的电话号码都不通，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的号码了，告诉他号码他也打不通。

我听后急忙拨打了父亲的电话，邻居接的电话，原来父亲正在要邻居用他的手机拨打我的号码。从邻居的口中，我才得知，父亲在满世界的找我，都快急疯了，拨打我的号码总是错误，打到别人家去。

接通电话时，父亲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给我说过话了，想我了，想和我说说话！他的这句话差点让我落下泪来。

没有想到平时沉默寡言，老实木讷的父亲居然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

我平时是很少给他打电话的，感觉没有太多话要说。有时候给家里打电话也都是打到母亲的手机上，多是母亲在接电话，我顺便问一下他的情况，专门打给他的电话是少之又少。

还有他忘了，我去年回家了两次。七月份回家一次，十一月份回家一次。第一次回家时在家住了两天的，第二次回家有事，只在到家的那天晚上在家待了一会儿，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还记得那天很冷，当时父亲逮了两只他养的小兔子让我带回来给孩子玩，因为不方便，我也没有带来。

可这些他通通都不记得了，只是反复地说着有好几年没有见过我了，没有和我说过话了，让我的心一阵涩然。

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逢年过节特别忙，回家过节是一件奢侈且不现实的事情。我多是在节后回家，由于离家远，每年最多回家两次，刨去来回路上的时间，真正在家的时间没有几天。

小的时候，父亲常年在外务工，只有农忙及过年时才回来，等忙完节罢又走了，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

等长大后，我又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回家的次数也不多，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仔细回忆起来，脑海里真正有关父亲的印象真是少之又少。

好像最清晰的只有两次，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次是小时候，我大概有四五岁的样子，那时候家里孩子多，隔的又近，母亲一个人照顾不完，我便被父亲带到了他打工的工地，由他来照顾了两年。

那个时候他在郑州的工地上打工，白天他去工地干活，没有功夫管我，我就一个人在工地周边像个流浪儿一样到处溜达，到处乱跑。只要晚上还回来，怎么样都可以。

可是有一次，我跟着一群人进了一个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出来后，才发现天完全黑了，路灯昏黄地照着，而我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这个时候，我才害怕地站在路边大哭起来，我担心父亲再也找不到我了，也担心他找到我后会不会打我骂我。

我一个人在路边哭的伤心，引起了路边一个摆摊卖零食老奶奶的注意。(还好不是人贩子)她把我牵到她的摊位前，给了我一颗糖果，问我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住，家长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里的？

我那个时候真是傻，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不知道父亲的名字，更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只知道一直哭一直哭。

那个老奶奶看问不出什么来，就告诉我不要乱跑，就在她的摊位前等着，说不定我的家人也在焦急地找我。

我听了她的话，就在那里等着。期间有买东西的人问路，老奶奶告诉他那是花园路。从此以后，花园路这三个字就在我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再也没有能够忘记。

多年以后，当我在郑州求学的时候，每次路过花园路，看着街道两边的老旧小区，心里总会忍不住的想，说不定这其中的某一个小区，某一幢建筑，有可能都是父亲当年的手笔，沾染着父亲辛劳的汗水。可是，都市的钢筋水凝土太硬，映不出父亲曾经勤劳的痕迹。

那天晚上，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和他的工友终于在那个老奶奶的摊位前找到了我。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打我，只是问我为什么要跑那么远，他们找不到我都快急死了，让我下次不要跑那么远。

回去的时候，父亲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驮着我走。我坐在父亲的肩膀上，身体随着他的走动而晃动，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从他的头顶看过去，远方尽在眼底，从来没有一刻感觉父亲是那么地高大。

时隔多年，他驮着我向前走的这一幕，一直像一副画面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而明亮。

这样看来，几个孩子中，我和父亲的相处时间估计是最长的。毕竟，他一个人曾经带过我两年。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想象那两年父亲是怎么度过的，一个大男人，一边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一边还得操心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我刚上班的时候，有一次父亲从石家庄回来，路过我上班的地方，就到我这边来看看，那是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我这个地方来。

我们买了几个菜，包了饺子，在家里吃的饭，宋先生还买了几瓶啤酒。记得那一次，父亲饭吃的很少，然而却很高兴，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工地上的事情。

不知为何，他一边喝啤酒一边说话的样子，竟也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成了抹不去的回忆。

那一次，他在我们这里住了几天。我们上班的时候，他就在家里看宋先生给他下载的老版《三国演义》，我们回来后，给我们讨论里面的剧情。后来，母亲怕他打扰我们，打电话让他回家了。不过，他走的时候是很愉快的！

现在，父亲年纪大了，几个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了，他便不再出去打工了，和母亲两个人在家里磕磕绊绊地生活着。

只是我觉得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东西丢手就忘，说过的话也是扭头就不记得了。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会出去看别人打麻将，过了饭点也不回来。

姐姐说父亲这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他的各项能力都在逐步地退化，虽然还没有达到出去找不到家回不来的状况，可是，也在一步步地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姐姐的话让我心里一阵悲哀，可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现实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呢？想父亲的一生，四岁的时候爷爷便不在了，幼小的他和比他大两岁的大伯与体弱多病的奶奶相依为命，拉磨推磨，小小年纪便参加队里的劳动挣公分，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

成年以后，又因子女众多而终日操劳。现在，好不容易孩子们都大了，日子也好过了点，可是父亲的状态却是一天一天地不好起来。

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人生太凄苦。如果上帝创造了人类，就是让人类承受这样种种的磨难而不得幸福，那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

这次回家，和父亲的交流依然不多，感觉父亲依然是很沉默的。他的牙口不好，刚镶的牙也戴着不合适，磨得慌，饭都吃不下。

我们走的时候，父亲一直微笑着看着我们，嘴里絮絮叨叨着。

看着他单薄的身子，消瘦的面容，我感觉心里一阵沉重，自己羽翼未丰，还不能给父亲提供优渥的老年生活，可是父亲已经老了。

成长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父母衰老的速度啊！

什么时候，我才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为父亲遮风挡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