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局机关在大院里,主要的行政科室都集中在一座六层楼里。和省城的大机关一样,科室里除了业务过硬的青壮派,总有爱说爱笑,热心肠的大妈,几个人总可以凑成一台戏。她们的主要任务是给未婚男女物色对象,传播局里各色人员的小道消息,议论局里发的猪肉肥瘦,鸡蛋大小,赶上过时过节,不忘比较各个科室额外的小金库偷偷发放的福利,鄙夷地背后骂哪个科长黑心。
雨珊抱着文件转过走廊时,一阵笑声从敞开的办公室传了出来。“小姜,快过来,登记上衣的号码呢,今明两天,你是大忙人,现在来写下,别忘了。“眼尖的李工看见雨珊,大嗓门地招呼她。
雨珊走进办公室,桌上堆了几件衣服样品。计划科的梅姨正在给宣传部的彩凤在背上比划着,一边瞅瞅肩膀,一边“啧啧“赞叹彩凤的连衣裙,”彩凤,也就是你身材好,配得上这么好的衣服,我是老了,瞧这水桶腰,不然的话非和你比比高低不成。“说吧,对着桌子后面埋头登记的张师傅说:”彩凤,小号。“彩凤回头脆笑:“谁不知道梅姨是大美人,歌唱得好,舍得花钱打扮。”
雨珊告诉张师傅自己的号码,正准备转身,宿管科的方姨拉拉她的衣角,
“小姜,你来帮参谋一下,看看这件大号的怎么样?”
雨珊狐疑地看着方姨,方姨最是瘦小,小号恐怕都嫌大。
“嗯,这次的上衣,梅姨说是牌子货,我不懂,摸上去质量好,我想给小丽要一件。”
小丽是方姨的女儿,几年前方姨丈夫离世,母女相依为命,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又赶上国家不包分配,没有关系的小丽只好进了一个街道临时小厂当工人。
“工厂效益不好,没有件正经衣服,找个对象都难。”
“那演出呢?“
“不打紧,一来我站在边上,二来找个夹子背后一夹就好了。“
”那大号可以的,方姨。“
雨珊说完,拍拍方姨的手,走出了办公室。
***
九月二十号是汇演的倒数第二次彩排,小礼堂里挤满了三个合唱队,一是局机关的,另外是生产一线的两个合唱队,临近演出,生产队的头儿觉得越唱越差,情急之下,想起了局里的李师傅,借着彩排的名义,一过中午就把合唱队的人员用轿子汽车拉来,和李师傅打了招呼,请他拨出一两个小时指导一下,难怪呢,李师傅一吃过午饭就乐呵呵和主任请假,手里提溜的尼龙绸兜子里若隐若现一条烟。
五点时候,大家开始懈怠,刚开始的精神劲被两三回合的练习折磨得筋疲力尽,嗓子眼开始冒烟,焦躁和疲惫让大家的歌声变了调。满头大汗的李师傅声音已经提高了八度,不是指出东边的女声第二声部抢先半拍,就是夸张模仿西边的男声部冒出不和谐的音调,其间张大个子不好意思挠挠涨红的脸,低声嗫嚅:“大老粗,来不了这细致活,一不小心把抡锤子的劲使了出来。“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李师傅只好让大家休息十分钟,喝水放松。
雨珊正在喝水,肩膀上挨了重重一下,回头看是菊子。菊子和雨珊同年分来局里,最初一年在各个车间轮流实习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嘿,雨珊,下班了我请客,咱俩有日子不见了。“菊子兴奋地说。
“集合啦,各归各队。“李师傅一个健步跳上舞台,用两只胖手卷成喇叭筒,对着散落聊天的人群大喊。
还别说,李师傅不但歌唱得好,指挥也很专业,他很能调动队员的情绪,手指一点,一个眼神,队员立即会意,歌声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一般,自然而然飞了出来。
五点四十的时候,李师傅的手指正在给李大个子一侧一个指点,忽然他的眼睛有一点停顿,随即满脸堆笑,没有给大家唱到结束的“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一个有力的总结般的手臂轮回,一步跳下了舞台。
杨局长由门口走了进来,抬手指着迎来的李师傅和随后的几个副局长说:“我说什么来着,有志平指挥和组织,我们局一定会出彩。”
李师傅已经伸手做了请的姿势,把几位局长引领进了局机关合唱队前排预留的空位,给助理小王使了个眼色,殷勤地递上了歌页。转身跳上舞台,“欢迎局长参加彩排。“,旋即支起两手,眼神从后排严谨,逐渐缓和移向前排,最终嘴角上扬,满带鼓励般的停留在局长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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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演极其成功,尤其是压轴曲目“歌唱祖国”。巨大的聚光灯把观众席变成一片漆黑,雨珊越唱越不怯场。当唱出“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时,雨珊心里想起一个声音:有些人注定生活在聚光灯下,有些人一辈子只愿意,只能躲在幕后。
前排玉琴的衣领处分明鼓起一个包,莫非菊子和自己逛街时,私下透露的不要剪掉吊牌,退换衣服的事情也告诉了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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