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凌晨，丝毫没有困意，想必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身边的园美沉沉地睡着，睡前缠着我给她讲了许久的童话故事，我很想告诉我的女儿，生活远没有童话那么美好，可是为什么要毁掉一个小女孩美好的想象呢?毕竟，有些东西，我曾经也那样坚信过。比如爱情，比如婚姻，比如我老公永远不会出轨。
睡不着，也不必勉强自己躺在床上。和衣下床，轻轻拉开和室的门，光着脚踱出门去。
客厅里冷得发抖，我捧着一杯热水窝在沙发上，眼角的余光扫过茶几，那里放着上午从壁橱里拿出来的圣诞老人饰品。我的心一阵抽搐。
三月的日历撕得只剩下最后一张，距离平安夜已经过去3个多月了，那是结婚9年来他唯一缺席的平安夜。我逼着自己不去想那天的情景，可回忆还是一幕幕地涌上来，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咀嚼着痛苦，直到麻木。
平安夜的早上，天气好得让人惊异，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前亲了园美的脸颊，拥抱了我，答应着不加班的话7点回家一起过节。我满心期待着，这些天他的很多表现让我觉得深深地不安，无疑，平安夜的其乐融融会打消我的一切疑虑。下午临出门前，我接到了新谷的电话，说联系不到渡部，而晚上因为一位老师意外去世需要守灵。我尝试打了他的手机，关机的提示响起时，我的心颤了一下，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而他那天彻夜未归。后来座机联系上了他，说是新买的充电器充不进去电，手机自动关机了。他对野田老师去世的消息感到意外，但我隐隐地觉得，那语气有些夸张。
晚上他准时回了家，送给园美一条毛绒玩具狗，送给我一条白金项链。结婚近十年，他还没送过我这么贵重的礼物，相比于惊喜，我反而觉得是出于某种歉疚的补偿，越发不安起来。“真倒霉，这种日子居然要去守灵，但不去不行啊。”他一边喝香槟，一边抱怨着。我安慰着他，看着沙发上的园美跟玩具狗玩得起劲，内心里却觉得这一切巧合得不太对劲。
7点半，他拎着装了丧服的旅行包出了家门。送他出门的那一刻一个念头钻了出来，“我要跟着他！”。与其每天这样痛苦，倒不如一探究竟，如果他真的去了东京站，就当自己犯了回傻，无非也就自嘲一下，“这么大年纪的女人了还跟小姑娘一样疑神疑鬼的”。但，如果不是呢？我不敢想象。
“园美啊，爸爸有事不能陪我们，妈妈带你出去逛一逛好不好”，我给园美穿了外套，拉着她下了楼，她怀里紧紧抱着毛绒狗。园美看到爸爸上了出租车，刚想叫爸爸，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嘘，爸爸知道我们偷偷出去玩不带着他，会生气的，咱们悄悄地，好不好”。我们拦了另一辆出租，跟在了他的后面。
一路上，我的心越来越沉，这不是开往东京新干线的方向。可我仍然不愿意往最坏的地方想，他是不是突然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他是不是要跟新谷汇合然后一起过去？想了种种的可能性，直到出租车在汐留的一个高层大厦前停下。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大厦有个知名的顶层餐厅，大大的落地窗，可以一览东京的夜景。餐厅需要提前很久预约才定的到，恋爱的时候我们来过一次，婚后就觉得过于奢侈，不如在家做顿饭可口又实惠，园美出生后更是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我拉着园美去了顶层，电梯里园美一直闹着要回家，觉得不好玩，我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在人群中搜寻着渡部的身影。
只一眼，我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位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看起来光彩照人。两人谈笑风生，女子脸上泛着羞涩又幸福的微笑，那是热恋中的人才有的模样。
我的心猛地揪紧，随后又像沉入了无边幽暗的海底，身体竟不受控制的发冷，继而颤抖起来。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刻是没有眼泪的，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一层层的漫上来，直到把你整个人吞噬。牵着园美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一句“妈妈，我疼”让我回过神来，看着她可爱的小脸，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走，妈妈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双层芝士蛋挞，然后我们就回家”。只是这个家，再不是原来的家了。
那晚，我一夜未眠。
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结婚这么多年来，经常会听到身边哪些人因为婚外情离婚，或者没有离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每每听说，我心里都很得意，渡部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对我和园美无可挑剔，每天总是按时上下班，周末一家人出去玩，如果天底下有只有万分之一的男人不会出轨，那他肯定在里面。
我不像那些多疑的妻子时刻盯着老公的动向，不趁他熟睡时查看他的手机，也不在他喝酒应酬时一个接一个电话催他回家，更没想过收买他的同事，在公司安插眼线。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足够让我放心，再就是他不会傻到为了一时的刺激抛弃最爱的女儿吧。但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换来的是现实给的狠狠的一巴掌。我的信仰坍塌了。
首先想到的是离婚。依他的性格，想必让他净身出户他也是愿意的。可是园美该怎么办？我不想让她跟爸爸，谁知道新人会不会善待她，我不能让女儿受那样的委屈。可我要咱们跟园美解释这一切呢？她那么小，那么单纯可爱，每天晚上都要爸爸亲一亲额头才愿意去睡觉，我难以想象她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我自己呢？我对他满满的恨意，恨他欺骗了我，恨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和家庭。可是一想到离婚，两个人成为陌路，我又十分舍不得。恋爱四年，结婚九年，十三年的感情，有过难忘的甜蜜时光，有过磕磕绊绊，现在还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为什么我要成全他们，看着他和小三得到幸福，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悲痛呢？不，我不能离婚，不能放弃自己苦心经营呢一切。我不甘心。
看着手边纸袋里的圣诞老人，觉得很是讽刺。我在满心欢喜的期盼圣诞节的到来，他却在筹划着跟别的女人约会，不惜撒了那么多看似高明实则拙劣的谎言。眼泪终于止不住奔涌而出，夹杂着愤怒和不甘，我一个一个打碎了这些圣诞老人。
打定主意不离婚之后，我只能对他出轨的事情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圣诞节当天，他满脸疲惫的回到家，身上满满的烟味。我心里冷笑，昨天晚上一定折腾到很晚吧，早上起来又要去蹭一身烟味，还真是做戏做全套。接过他递来的寿司，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对他微笑着，起身去给他泡茶。没想到我也能这么虚伪。
接下来的日子，他跟以往一样，找了各种理由晚归，我知道他是约会去了，每每在电话里说着“好，你好好玩”，挂断电话之后，我就只能咬紧嘴唇，痛苦到痉挛。
更可怕的是，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为什么要出轨呢？一定是我不够好吧。结婚之后，我就一心扑在了家庭上，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成了我最大满足感的源泉。有了园美之后，我更是辞掉了证券公司高薪体面的工作，一心一意照顾女儿，直到最近园美大了些才重新工作，做了文化学校的老师，教授手工艺品制作。镜子里的我身材有些走样，因为这些天的劳累脸有些臃肿，尤其是眼睛，显得无精打采。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光彩夺目，想必一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一如当初的我一样。只是这些年，我为这个家牺牲了太多，没有时间打理自己，没有时间充电学习，一心沉浸在柴米油盐的幸福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
对一个男人来说，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吧。在他心中，我只是一个妻子，不再是一个女人了。我们已经分房睡很久了，做爱也从最初的一周两次变成了一个月一次，现在差不多两三个月一次，每次双方都像是例行公事，草草结束。我们对对方的身体都太熟悉了，以至于没有激情了，性爱还是需要恋爱的感觉维系才是美好的。而我们，这种感觉曾经热烈的存在过，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一个男人最渴望的是安定的生活，可一旦一切归于平淡，曾经渴求的幸福变的唾手可得，他们又想寻求刺激，以证明自己的雄性魅力。这一切竟然还披着爱情的外衣，多么讽刺。
我不再信任男人，甚至也开始怀疑爱情和婚姻。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爱情绝对是他发明的一场游戏，也可能是一个最大的幻觉，用来折磨这世间的痴情男女。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缺了这一项又能怎样呢？
我开始把重心更多的放在园美的教育上。之前一直想学英语，出国旅游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因为三分钟热度，后来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园美上了幼儿园，我要给她做个榜样，不能让她觉得妈妈一事无成。我要跟我的女儿共同成长。
整个三月份他应酬晚归的次数越来越多，撒谎的表情也越来越自然，有时候甚至不愿多说，只是告知要去出差。有多少次我都想告诉他，你不用这么费心编织谎言，我已经知道了。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别太累，搞坏了身体嘛”。我知道，一旦我捅破这个事情，这个家就完了，虽然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而他若是要求离婚，我也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这世间所有的包容和原谅都是以折磨自己为代价。有时候我会想，我这样隐忍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还年轻，不至于找不到一个伴侣。园美虽然现在理解不了，以后总会明白妈妈的苦心。这十几年的感情他都能说放下就放下，我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缠下去呢？就是不舍，只觉得如果有一线希望可以回到从前，现在就咬咬牙吧。
身边的妈妈们见怪不怪，“结了婚的女人，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她们的经验之谈。还有人说，要我多体贴一下身边的男人，总有疲倦期，可以换着花样做个饭或者偶尔试试情趣内衣，男人都追求新鲜感。
于是我打起精神来，开始收拾自己，买了新的衣服，换了发型，还学了一些新的菜色。
他似乎对新的菜色有些好奇，追问了几句，但对我的改变无动于衷。我想他压根就没有发现，因为他的心已经完全被另一个女人占据了。
我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时间到了三月的最后一天。
一早上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终于在早饭结束时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出差吗”
“算是吧”
你看，他连说谎的力气都没了。我想，这也到了我该做决定的时刻了。
这场暴风雨终究还是要来临，不管我是否做好了准备，不管我是否做出了选择，我逃不掉，只能面对。
过了今夜，所有人就都能解脱了。
只是那些曾经付出过的真心，又当何去何从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