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
初冬的夜,被泛黄的路灯笼罩,蒙上一层旖旎的纱,月芽儿挂在空中与星星攀谈着,风儿在一旁哼唱,吹走世人的寂寞。叶卉踩着脚下的影子,她听见自己的影子在与别的影子说话,那场景像极了马克.李维《偷影子的人》小说里的所描绘的:我害怕黑夜,害怕夜影中不请自来的形影,它们在帷幔的褶皱里、在卧室的壁纸上舞动,再随时间消散。但只要我一回忆童年,它们便会再度现身,可怕又充满威胁性。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虽然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写的信我都已经收到,只是我没有给他回信的勇气,在他面前我极度自卑啊!”她的影子横在雪白的墙壁上,以致于湮没了她苍白的脸。
“可你也应该给他回信啊,至少要他知道你的心事嘛!”一个影子率先发言。
“我觉得你太自私了,你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这是在逃避,比拒绝还要残忍。”另外一个影子说着。其它影子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纷纷发表着意见,最终影子们商量决定,不管他们将来会发生什么,但应该对过去有个交代,让他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这世间的人们,拥有越来越多的财富却丢失了越来越多的真诚,不是吗?
那一晚回到家,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王健已经5天没有回家了,也没有和她联系,他如人间蒸发了般,这次冷战是婚后最长的一次,邵军的出现让她没有意识到这点,至于王健的行踪她没有太多的留意,反而,她觉得这样一个人发呆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其实你写给我的信我都收到了,每一封、每一个字我都会认真的读,看到你写厦大的环境、你的教室、你的寝室,还有你经常提到的图书馆,我也多么想来看看你的大学,到鼓浪屿听浪声,与你一起穿梭于学校里。可是,我自卑啊,我怕你瞧不起我,我不敢高攀你的喜欢,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老天爷也给了我报应,既被人玷污又没考上大学,我实在是鼓不起勇气去高复了,更没有勇气面对你。于是,我选择逃避,我想你上大学后会遇见更多优秀漂亮的女孩子,很快你就会忘了我的,而我也会慢慢忘记你的,或许,当彼此的过客是我们的命运。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些,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怕你看见我的眼泪。失去了很多,也受过很多的伤,我现在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打击了,更不敢奢望幸运之神的眷顾,只是想对你说,感谢你带给我的美好回忆,感谢你分享大学里的生活,让我也觉得好像自己读过大学一样,真的谢谢!”她靠在床沿打完字,给他发了短信,吐露完心声如释负重。
“一切都过去了,好好睡一觉吧!”她的影子在她耳畔柔情的说着,关掉床灯,蜷缩进被窝,美美的睡一觉吧!
此刻,邵军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下,飞机还在高空中穿梭,耳塞里播放着迪克牛: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黏着身体的引力,还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
走出机场,打开手机,几个公司下属打来的未接电话,还有几封邮件,最醒目的是她发来的信息,他急匆匆的走到大门口柱子旁,心急如焚的念着,生怕漏掉一个字,他看着内容,心随着身体在冷冽的晚风中颤抖,彷徨的青春里彷徨的梦啊!他伸手拦了个出租车,坐上车后一路沉思,犹豫着该怎么回信息。
欲念,又开始恣意疯长了,他明白该克制住的,人家已经成家了,有爱人有孩子,而且过的幸福,怎么可以自私的幻想还能和她有未来呢?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回了简单但不失稳重的话:不用谢,祝你幸福!当叶卉起床后看完信息,焦灼的心被浇了冷水,与她期望中的语气冷淡多了,女人总爱听些甜言蜜语的,什么一辈子啊、一生一世啊、海枯石烂啊,她们就喜欢每天有一群会唱歌的蜜蜂们围绕着她们,她们对恋爱这件事情如痴如醉,可男人们啊,征服世界才是他们所津津乐道的,女人只是他们疲惫时想要寻觅的憩息地。
这天晚上王健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家,叶卉在睡意朦胧中隐隐感觉有人进了房间,她躲在被窝里,把床头的手机开机调成静音,手心里直冒着冷汗,以为是进了小偷,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胸口压着一团恐惧之火跃跃欲试,迸发出来。那个身影贴着墙壁挪向衣柜,随后传来开抽屉声,叶卉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偷的,幸好小偷在黑暗中难以发现蜷缩在角落里瘦小的她,待小偷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她的心也一直提着,期盼着可以早点离去。
“你把存折放哪里了?”棉被外传来一声熟悉的戾气之声,她不敢做声,佯装屋里没人,可有一只有力的手朝她弯着的腰间拍打,一把掀起被子,“给我起来,臭娘们,你把钱藏哪儿了?”
“啊!”叶卉害怕极了,她听出来了,是王健的声音,她摸索着打开床灯,昏黄的灯光映射着眼前这张狰狞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劣质白酒味,“臭婆娘,你把钱藏哪里了?快点给老子交出来,要不然打死你。”睡意朦胧的叶卉被恐惧与憎恨激怒清醒,他又被黑夜批上恶魔的大衣回家了。
“没有钱。”她也歇斯底里的喊着。
“没钱没钱,钱呢?到哪里去了?”
他将她从被窝里拽起,“给我去找出来,今天要是不把钱交出来,就别想睡觉。”他的眼里冒着红血丝,贪婪的布满双眼,透着失去理智的狂暴。
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衣,初冬的寒风凛冽,刺骨的吹进她的发丝她的毛孔。要说存款,也是少的可怜,她的工资也就够养活她自己,顶多添点家用,王健的爸爸去世后也只留下这套老房子,没留下多少钱,他的收入一部分花在抽烟喝酒,留一部分给可可交学费,所剩无几的用于备用。可自从王健迷恋上赌博后,有时候连可可的学费也要靠叶卉交了,为了戒赌这件事,叶卉与王健不知吵了多少次架,特别是他输钱后就喝酒发酒疯,闹腾的她烦躁。
“快点交出来。”他又大声呵斥着。
“和你说多少次了,没有钱,真的没有钱。”
“再说没有钱,让你再说没有钱,你这个骗子,臭婆娘。”他拉起她的长发,扯着头左右摇晃,叶卉拼命挣扎着,可她够不着他,只好用脚踹他的腿。
“妈的,还敢踢我,不想活了是吧?”他拉着她往墙上撞,她没有求饶,只是大声的哭着,哭自己,哭命运,绝望的眼泪流淌着,沁入心扉。
随着清脆响亮的一声撞击声,叶卉歇斯底里的呐喊着,头发被鲜血浸湿,她的头被这个疯子用来撞墙了,他在发酒疯中渐渐清醒,看见她脸颊两侧流下的血,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他深深的自责起来,如万箭穿心般密集起来的剧痛折磨着他的良知。
“卉,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摸着她一直往下流淌的血,拿起枕巾为她擦去血迹,可鲜血是不听指挥的喷泉般涌出。
“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绝望让她忘记了疼痛,泪水与血液如两条河流奔腾于她的脸上,一条奔向绝望,一条奔向死亡,她望着窗外的黑暗,似乎也望见了内心的黑暗。
赶到医院,还好只是皮外伤,缝了几针,医生嘱咐这段时间要观察,担心得脑震荡,白天回医院拍片检查,包扎好后天也亮了,王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楼梯,她狠狠的耍掉他的手,脸愈发苍白。
清晨,他到厨房给叶卉煮了白粥,下楼买了包子,看着侧躺在床上的她,歉意爬满全身,他想叫醒她起来吃早饭,可又不舍得喊她醒来,一个晚上没睡觉,肯定是累坏了。他睥睨着他们曾经美好的时光,新婚那会儿,他常常会在周末起床给她烧早饭,让她多睡会儿懒觉。他又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躺在他怀里看书,她会摘下葡萄塞到他嘴里,她会调皮的给他脚底挠痒痒,她会不提防的扭下他的鼻子,性格内向的她也常常会在他面前坦露她活泼可爱的一面。他常常怀念从前,不知被谁偷走的美好,曾经他一直认为是厉朝阳偷走的,而从来没有想到其实这个小偷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至于他怎么知道他这个人,叶卉是一无所知的,他是在一次与朋友的饭局中无意间知道的,那时候可可已经一岁半了,小家伙胖乎乎的很可爱,那时的他不太喜欢出来参加饭局,最喜欢呆在家里陪娘儿俩,每次朋友电话打来约吃饭,基本上都说要陪老婆孩子没空,这次刚好是叶卉和可可回娘家了,他一个人无聊就出来吃饭了,再加上哥们儿发话,再如此重色轻友就绝交了,当然是玩笑话,却也令他难为情,确实好久没见了,于是他爽快赴约了。
“来来来,小郑,给你介绍下我哥们儿王健,虽然重色轻友,不过不贱啊!”刘滨这哥们儿是王健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可铁了,没结婚之前除了上班时间天天腻歪在一起,到网吧玩游戏,晚上去大排挡喝酒侃大山,单身汉的日子别提多潇洒了。
“看来兄弟是福气好啊,家有娇妻。”小郑老听刘滨提起这人,对他的情况略有所知。
“那不是我吹啊,我哥们儿媳妇那就一个美啊!换成是我,我更加舍不得离开。”刘滨让王健把手机拿出来,把他老婆的照片给大家亮亮,准亮瞎他们的眼。他最羡慕王健的就这一点,男人们的虚荣心啊,也有一部分分摊给了内人是否美貌身上。
“这是叶卉吗?”
“你认识我老婆?”王健立马纳闷的问。
“是的,以前我们是同事,她可是我们老板的红人。”小郑的脸上浮现一丝狡黠,话语里有丝挑衅,故意把同事两个字拖的有点长,欲想把包袱抖出。“听同事说老板可喜欢她了,人长得漂亮嘛,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
另外的几位朋友看着已有几分醉意的小郑,琢磨着不能让他再说下去,可谁也拦不住他,他就是逮着机会的说书先生,好不容易有这么多感兴趣的听众捧场听他讲故事,酒后三巡也顾不得听的对象是谁了,只管在哪里胡言乱语,他把叶卉如何与老板好上的、老如何与邵芳明争暗斗的、老板娘如何知道的,通通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对他自己的描述破是满意,他竟发现自己在讲故事方面很有天赋,津津乐道的沉醉在其中。王健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脸涨得通红,原来他如此疼爱老婆,在别人眼里如此不堪,何况她还有段肮脏的过去。边上的朋友只好端起酒杯圆场,“来来来,健,喝酒喝酒,小郑这家伙肯定是喝醉酒乱说的,叶卉这么好的女人,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人,他胡说的,你别当真啊!”刘滨太清楚他的脾气了,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还以三分好,但如果别人对他不好他也不会讨好的。他担心以后王健知道叶卉的过去,估计就不会再如之前那样疼爱了。
这还真的被刘滨猜对了,从那之后,他对叶卉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虽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但他的心已经有隔阂了,出于自尊碍于面子,他从来没有当面质疑过叶卉,而她也蒙在鼓里,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才会对她越来越冷漠。王健每每喝酒发酒疯就对她破口大骂,等他清醒后看见叶卉鼻青脸肿的模样,又是百般心态与自责愧疚,他厌倦这样的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她的过去又放不下她的过去,他对自己的气度与自私感到厌恶,可又如肿瘤挥之不去,直到扩散到每个角落,无法切除。他对她又爱又恨,这种情绪折磨的他痛苦不堪,只好借酒消愁,沉迷于赌博,刺激他麻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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