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病危----”2019年1月31日（腊月二十六）十九点零一分弟弟从老家打来电话。
自己从小由外婆带着长大（六岁以后和父母分开居住），咋闻之下无比震惊，立刻决定请假连夜回家。抓紧收拾好简要物品，二十一点出发，因为适逢春运高峰，平时不到两个小时的行程，开了近五个小时，凌晨两时许赶到医院：磨头中兴医院二楼内科5号病床。
外婆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弟弟一旁陪伴，弟弟告诉我，下午外公回家时候发现外婆瘫倒在床边的踏板上，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赶紧喊了救护车送到医院，经过初步诊断系中风导致右侧半身不遂，情况不容乐观，遂下达病危通知。
一个整夜的陪伴之后，2月1日早上外婆清醒过来，白天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探望的亲朋好友，可惜外婆只记得有限的几位，有时候甚至自己的女儿也说不记得了。欣慰的是外婆听得出我的声音（外婆视力很弱），喊着我的名字，趁着清醒的间隙，和外婆陆陆续续唠叨，直到下午四时许离开：
小时候几乎每晚外婆都要高声喊叫我的名字，把不知道在谁家玩耍的我呼叫回家做家庭作业或是吃晚饭，饭后又抓住我按到澡盆里洗澡，几乎每次都强调地告诉我要仔细洗两处：耳根后面和手指。穿的衣服脏了，自然也是外婆替我张罗洗涤，经常一边替我洗（穿）衣服一边教育我要整洁要懂得干净，不要总是把衣服穿得“看不见布眼”，可叹顽劣不堪的我直到高中自己第一次亲历洗衣服之后才真正知晓了穿衣应该爱惜。家里吃饭的规矩由外婆一手制定，外婆是个有见识的人，“要懂得顾人”是外婆的口头禅，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许挑三拣四，要吃自己门前的菜，不可以翻动挑捡垃，别人喜欢吃的菜要多留点。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至今，不仅仅在就餐饮食上，更在日常为人处世上，凡事多替对方想一想（参看鄙人文章《透过TA的眼神看世界》）。
2月2日，早饭后立刻再次赶到医院，中午一人陪着外婆聊天：
“外婆，起来做午饭吧，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豆腐。”“好的。”“外婆，回家做晚饭去吧，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好的。”“外婆，我最喜欢你做的本酱（农家利用黄豆自己酿制的本地酱油）。”“好的。”病床上的外婆无一例外答应我的每一条请求。可惜离开家乡之后再未能有机会品尝到本酱，即便偶回老家也是如此，或是工艺失传了吧。外婆做的红烧豆腐和手擀面，进入大学到工作至今，从未在如皋以外的城市品尝到那样的滋味，或许不过是个人感觉，只是为了寻找儿时的味道一念所致罢了。
“外婆，你今年几岁了？”“我不记得了”“你今年95，过几天96”我大声告诉外婆。“今天腊月二十几啊？”我继续问道，以防病人过多沉睡。“三十”“不对”我提醒道。“二十九？”外婆有些狐疑。“二十八!”我纠正道，虽然没有答对，但是外婆对于时间的前后逻辑顺序如此清晰，出乎我的意料。
下午弟弟和妈妈再次赶到医院，傍晚时分我抽身回家。
2月3日，和昨天一样，早饭后和弟弟一道再次赶回医院。今天外婆状态显著欠佳，甚至过了中午依然沉睡不醒，亲人的一再呼喊几乎没有回应。唤了医生临床诊断，听到的是安慰的话语，希望我们有充足的准备云云。下午三点半之后，外婆终于缓缓苏醒过来，四点钟所有前来探望的人们全部离开，再次得以和外婆独处：
“外婆，你今年几岁了？”“95。”“过两天你就96了！”我大声告诉外婆。“好的”这是外婆这几日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语。
晚上和弟弟一道留下来陪伴外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嗜睡的缘故，外婆夜里精神抖擞，数次踢翻了被子。多少次重新盖过，后来只得把她的左手绑了起来，随即考虑到手腕上留有输水留置管，于是赶紧解开，转而将被子的上面两个角系在床沿上，然而一个瞌睡醒来发现竟然都被解开来了，弟弟和我束手无策，只能一次次替外婆重新盖好。小时候，夏天里，外婆一直摇着蒲扇替我驱赶蚊虫直到我进入梦乡，冬天的夜里，不停地替我掖好肩头的被子，把被我踢翻的被子和棉袄棉裤（为了保暖总是加盖在被子上面）一遍遍地重新盖好。自己睡相武蛮（参看鄙人文章《日本生活杂记》之睡姿），不晓得费去外婆多少心思，让外婆渡过多少个难眠之夜？
2月4日，生怕别时伤心，前一日就告诉外婆自己今天午饭后返回无锡。“好的”外婆应道。
今天外婆比前几日早了近半天清醒过来，虽然醒得早，但是刚开始怎么喊她也不搭理我，估摸着是生我气了，怪我夜里绑她了吧。直到一个多小时后的八点多，才终于第一声回答了我的呼唤“嗯”。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对外婆说“吃早饭吧”“好的”外婆清楚地回答我。轻轻吹一吹，一口口喂进去女儿们准备的糯糯的米粥，一只手准备好餐巾纸，防止流溢，以备随时擦拭。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小时候外婆替我准备早餐的情景：那个时候外婆带着我一起睡在西厢房，灶台北侧，外婆总是早早起身生火做饭，替我准备好早餐，然后喊我起床。冬天的时刻，冷得厉害，晚上洗好的碗筷冻在碗橱里早上不能分开，准备早饭太过辛苦。外婆会在前一天晚上专门烧好热水放入热水瓶，早上用开水烫开碗筷，碗里放入过年时刻自家蒸做的馒头干倒入开水放一点糖，闷上一会儿泡软了就可以享用了，迅速高效。实在来不及的情形（多是我赖床的缘故）外婆会抓起一把馒头干直接放到我的口袋里，以备路上或学校里再吃，这就是最方便的早饭了。如今外婆老了病了，如此近身全方位照顾老人家尚属首次，人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愧疚的是自己几乎完全颠倒了过来，外婆涌泉之恩（不，海水之恩）自己所报不及滴水，羊羔尚知跪乳，况乎我辈？
转眼就要分别了，趴在外婆耳边说 “我走了啊，回无锡了”、“我会回来再看你的”。“好的”外婆还是那不变的声调回复道。想着从此一别不知能否再见，禁不住悲中从来。
“不要哭…”外婆的口中依稀呐出三个字来，虽然略微含糊，但是自己听得一清二楚。怆然不舍但又不忍再瞅外婆一眼，扭过头去，再不回头，走出病房大门，留下七十有五的妈妈独自陪伴外婆，兀自哽咽。
是日2月4日，农历除夕。祈愿外婆早日康复！
2019-02-06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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