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

如许

灯光暗下来，离开场还有几秒，我在黑暗中感觉到他的位置。舞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能够听到他的呼吸。

帷幕拉开，聚光灯照在他的身上。裸露的双臂在光影中挥舞，黑色的长裙随着双腿在空中舞动，他光着的脚用力击打地面向我靠近。灯光跟随着他的心跳扑到我的身上，他将我托起，我知道他肩膀上的细胞用力绷紧，我的白裙边像海边轻柔的沙子飘落，正好将他的上半身包裹，我想，他漂亮的女友一定爱他健壮的身躯。

我站在他身上，此刻我仿佛站在悬崖边上。闭着眼，下落，下落。悬浮在空中，我想起了盛夏的西瓜和那时天空中快要热死的鸟。之后我听到了音乐奏起，是钢琴，我熟悉的声音。他女友应该在台下，她应该会来。之前我们排练过多次，我想，下一秒他应该能接住我。台下观众的眼睛中映射的倒影要比练舞房的镜子中的我更加真实。他今年应该二十五岁，或者二十三，我俩总要相差一岁。他的模样印在了练舞房的镜子中，我在观众眼中看不到他，但观众却都能看到。

我是三个月前认识他的，原因现在已经忘记了。他在我面前很少说话，可能对别人也是这样。我总是能看到他的双脚在光滑的地面上盘旋，镜子里的我，侧身躺在地板上，练舞室的灯光很亮，地板里也有他的影子。我知道，他的女友在外面扣着手机等他。

大提琴庄重而又空灵的声音将我的裙边吹起，我想他能接住我。这个时候灯光中只有两个人。他一只手挽起我的大腿，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肩膀，他看了我一眼，将我抛起。白色裙边轻轻打在他的脸上，就像我的双手一样温柔。灯光将我包围，我随着浪花飞扬，大海的呼啸以及观众的掌声在我落地时一起响起。幕布是暗红色的，地板是土黄色的，上面的灯光是白色的，空气中漂浮着隐形的羽毛，可能是彩色的。无论是什么时候，他的双手总是炽热的，触碰着我的肌肤，但我不敢看他的手。

相同的舞步，我们在舞台上相距一米，这个距离刚好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十分平静。我全部的身体紧贴地面，这种感觉很不错，地面上有各种各样的味道，一切都很安稳。三个月前我就开始喜欢亲近地面的感觉，因为一直都是夏天，地板很凉，很凉。我将身体缩起来，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双臂抱着小腿，这个模样一定像一只天鹅。聚光灯终于分开，他从这里飞舞到舞台的另一边，我看到，他女友在那边，但他还会回来。舞台并不大，他奔跑的时间却很长。恋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我搂紧自己的腿，躺在地上，地板很凉。抱歉，曾经伤害过一个天真的女孩，但我想她一定已经释怀，尽管从未原谅我。

他向我跑来，纵身一跃，从我身体上空跳过，我感觉脸上有点湿润，我没有哭。他将我拉起，又是相同的动作，他的大臂与我的大臂相互缠绕，围绕着相互接触的肌肤在舞台上旋转。他的眼睛很大很亮，我死死地盯着他。终于，他的肌肉离开我的肌肉，他轻盈地倒下，我随着音乐独自旋转，白裙子盛开在舞台之上。我奔向他，再一次将我托起，旋转，旋转。练舞时的他不喜欢看镜子，空洞的眼神不知道飘向何方，也许是窗外的那一棵枯死的树，或者是在树旁边盘旋的白鸟。我看着镜子中的他将我从肩膀上轻轻放下，然后踩着我的膝盖和胸膛摆弄着舞裙。

我拉起他的手，定格在舞台上。音乐达到高潮。松手，我将他推开，围绕着舞台旋转，我看着他黑色的舞裙，看他强健的双臂和他宽厚的胸膛。我又想起我的前女友，叹了一口气，等待着他再次将我托起。

我将白色的舞裙撕下，我知道他全身的细胞都已经沸腾。将白裙抛开，和空中飘荡的黑纱，他的舞裙，交织在一起。该谢幕了。

音乐缠绵，留恋着舞台，我俩鞠了鞠躬，离开舞台。

他女友跑过来，我向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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