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不该辞职,年薪六十万的林平,在没有征得老伴的同意,甚至在老伴不知情的情况下,匆匆忙忙就把工作给辞了。 这是2018年的事。
事情怪就怪在这一年,林平是主观失业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借给表弟许友良的钱也没有了。这还不是最最糟糕的,最最糟糕的是,林平患海默茨综合症的母亲在他失业后,因疫情彻底没有收入时,终于摔了她老人家的人生最后一跤,被彻底送进护理院去了。
失业,破财,母亲失能,这人生坏透了的事全都在汹涌而来。林平好面子,加上性格倔犟,他选择了逃避。然而更年期的老伴却在他面前闹不了,也说不出来。所谓的闹不了,是林平对自己的错,始终一言不发。不解释,不认错。而说不出来,这么大,这么多的事,不让说,也没人可说。跟母亲说?那也只能说70%,因为,岳亲已经80多岁了,老伴知道,还有30%最糟的焦虑和无助,是老母亲也许真的都不能随便说的,那就得让它们烂在肚子里。
老伴是直性子,大半辈子藏不住事,可这三件事,有哪一件能随便说?这是笑话,是让过去羡慕、嫉妒的亲戚,朋友,同事,甚至熟悉人的笑话。老伴忍啊!忍啊!可对于一个没有秘密,活得近乎透明的人,突然间这么多无法与外人道的秘密压在脑子里,她该多难受啊。这三个秘密像一坛子沤了许久的咸菜,在脑子里日益发酵,每隔些时日,她总想掀开那坛子盖,让那发酸发臭气体放一些出来才好,否则就她的那小脑瓜子非得炸了不可。
. 可是,林平的倔强,还有男人的那份自尊,不是一般人能动摇的。每当老伴刚掀开那坛子的一角,林平便冷着个脸。其实他知道老伴就是想唠叨,也想要他一声:我后悔了。但他就是不说这句话,打死也不准备说。至于为什么不说?他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爱面子?不全是。他就是觉得,已经错了,还要说出来吗?说出来就能让错不再错吗?不能啊!那我为什么要说出来。
其实,林平是爱自己的老伴的, 而且相当爱,爱到骨髓的那种。三十多年的相濡以沫,老伴不容易。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恨恨的咽了回去。他用沉默面对。
面对林平冷漠的沉默,就如同那掀起一角的坛盖,刚放出点气体,便又被那厚事的坛盖重压了回去,让里面的气体被关得更严更沉,脑子更要爆了。于是她骂,骂,骂得嘶声歇底,骂得她自己都觉得好无道理,没皮没脸。
林平同样难受,脸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青,但他仍是一言不发。他甚至恶毒的想,你快崩溃吧!但很快,便打住了自己没有底线的恶毒。
林平想到了二十年前,他们是那么的渴望能到一起生活。那时的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一家人团聚,没有任何物质条件,只要在一起就行。他们曾为终于搬进了一间十五平米的筒子楼,而欣欣然相依相偎,畅想了一夜;为老伴终于找到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开心了两个多月;为儿子一次好成绩,而激动了一学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都变了。变得无话可说,变得彼此厌倦,变得只觉得手中有个手机,其它都可有可无。林平玩游戏,老伴抱着手机大聊特聊。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彼此都在用心偷偷的窥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林平知道,夫妻过成今天的样子,自己确实有错,怪自己草率,怪这可恨的疫情,可怪,恨又能改变什么呢?与其这么闹,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夫妻之间能有多少事?不就是吃喝拉渣,养儿育女这些事吗?
到林平他们这个年龄,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有吃有喝。何必非得要这么闹,一想到这些,他就又恨自己的老伴。
看着哭倦了的老伴,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他又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老伴自嫁给他这个农村出身的穷小子以来,真的是很不容易,尤其是婚后的前十年,自己在部队服役,没房,没钱,自己人也没有身边。老伴从没怪过自己,没有抱怨,只有默默的等待。一个人绞尽脑汁把在一无所有的状况下,硬是靠省吃俭用建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有了孩子,老伴还是心疼自己,一个人又上班,又拉扯儿子,娘俩吃了多少苦?林平是清楚的。
想到这里,林平突然觉得,夫妻之间,无非就是这些小事,作为男人,何必要这样拎不清?
林平从卫生间将老伴的毛巾从不锈钢凉架上取了下来,在水龙头下洗了又洗,搓了又搓,走到仍在时不时嘤嘤苦诉的老伴身边,替老伴洗了洗脸,又将其双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中,用毛巾擦了擦,轻声道,好了,好了。我这几年确实犯了不少错,可我不是故意的。咱们不要再闹了,听话,好好过。夫妻之间,也就吃喝这些事。咱们不缺吃穿,已经是好日子,又何必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我难受我不信你不心疼。
老伴望着林平,突然将林平拽到沙发上坐下,抱住林平粗壮的胳膊,将头轻轻的靠了上去,呢喃的说道,对不起,你说的对,夫妻之间就是那么点事。好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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