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律师日记》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参赛作品
2015年10月20日 晴
实习医生在病房内被打一事，最终也没有成为新闻。公安局明显加快了办案的速度，火火上午才做完伤情鉴定，中午，公安局就通知医院：肇事者已经被刑事拘留，理由是涉嫌故意伤害！
火火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妇产科那边还没什么消息！
我只好安慰她，“没有消息说明情况没有恶化嘛。”
她已经两天没好好洗脸了，头上又缠着几圈绷带，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也不太愿意说话。萎靡不振的样子，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也懒得跟她说话。两个人坐在病房里，各想各的心事，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一分一秒都在数着过似的。
“晓啊，你想过不当律师吗？”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的火火突然开口问我。说话时，她的头转向我坐的这一边，眼睛却没有睁开。
“不是想没想过，而是天天都在想”，我趴在窗口，看着楼下停车场进进出出的车辆，闷闷地答道。
我的回答显然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很快又把目光转向天花板，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良久之后，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我也不想当医生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猜猜你妈会怎么说？”
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医生还没当上，先挨了顿打，我越想越窝囊。”
我啧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别矫情！你当初死活要当医生的狠劲上哪儿去了？”
火火委屈地扁了扁嘴角，“我那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些嘛？”
火火外表大大咧咧的，内里实在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我叹了口气，“这种事儿毕竟是极少数，人家当一辈子医生都遇不到的事儿，倒让你这个实习医生遇到了，难说就是老天爷在考验你呢！”
推着治疗车的护士走了进来，脸上有些喜气，“刚才妇产科来电话，说是护士长那边已经保住了。”
火火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两眼放光，“真的？”
我松了口气：压在火火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与这块大石头一起被搬开的，还有火火肚子里的食物。她很快就叫嚷起来，“晓啊，今天能不能不喝粥了，咱们出去吃火锅吧！”
正在换药的护士噗嗤一下笑了，“你这伤口还没好呢！主任可专门说了：不能让你乱跑！等你拆了线才能出去。”
火火哀嚎一声，躺回床上，双脚用力地踢着床上的被褥，“啊啊啊，要吃火锅！要吃火锅！”
我一巴掌拍在她的腿上，“消停点！哪里有个医生的样子？”
正在笑闹间，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请问，耿医生是住在这里吗？”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老太太大病初愈的样子，正扶着老头的手，似乎有些喘。
我和火火都是一愣，倒是旁边的护士冷着声音答道，“你们怎么又来了？都跟你们说了，耿医生的伤还没好，你们别来打扰她。”
“他们是谁呀？”火火推开我的手，坐正了身子。我心里翻了几个白眼：还端起医生的模样来了！
护士斜睨了门口的老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就是那个人的父母。”
那个人就是打伤火火的人。
火火脸上的表情僵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打呼他们进来坐下。
他们坐下后，我和火火才注意到：两人之间靠手语交流，老头子应该是个哑巴。两人比划了好一会儿，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把我和火火晾在一边，面面相觑。
等到老太太转向火火这边时，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
她说话很费劲，见到火火，说话就更加地不利索了。我和火火连猜带蒙，总算搞清楚了他们的来意：儿子被警察带走了，老俩口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要想让儿子没事，需要取得受害一方的谅解。于是，俩人先是求到了护士长那里，结果被护士长的婆婆给哄了出来；现在又找到火火这里来！
护士对火火说道，“你可别心软！早干什么去了？被打伤几天了也没见谁来看你，现在人被警察带来了才想起来？”
老太太一听这话，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样。姑娘你别误会，可千万别误会。”
老人䋈䋈地说着：“这孩子就是脾气太爆，我说了多少次也不听。这次出院的时候他不在，是我不放心老头子一个人在家，才要求医生让我提前出院的，医生还开了药让我带回家。他一回来就发脾气，说是住院有医保给报销，买药就得自费。”
我和火火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火火拉拉我的袖子，“我的谅解真有那么重要？”
我板着脸回答，“是的。拿到受害一方的谅解书，难说可以免予刑事处罚呢。”
一旁的护士有些急了，“你还真想写啊？”
火火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护士，又看了看我，“不写呢？会怎么样？”
“那就等法院判喽！最好的结果是缓刑。”我掐了掐她的手，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瞪了我一眼，正要说话，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插了进来，“闺女，你就帮帮忙吧！我们老俩口都指着他养老呢，他这一进去了，我们可指着谁呢？”
护士小声嘀咕道，“谁还不给自己父母养老了？”
火火轻咳了一声，正准备说话，我赶紧地又掐了掐她的手。她猛地一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还使劲在被子上擦了擦，然后示威似地看了看我，又转头看向老太太，“老人家，不是我不愿写，而是我就不能写。”她顿了顿，“你儿子打的是医生！我要是写了，我的同事还不恨死我？这医院我就甭想呆下去了。”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们可以赔，赔钱！”
火火一下子笑了，“你儿子连给你治病都要计较是医保还是自费，哪里还会愿意向我赔钱？”
老人最终也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很失望地走了！我猜她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怨忿，怨护士长和火火心胸狭窄，不愿帮忙！
火火的神情有些恹恹的，“你说我不写谅解书，对不对？”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伤疤还没好呢，你就忘了疼！”
火火摸了摸鼻子，“老人挺可怜的！”
我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恨不得踢断似的，她哇哇大叫起来，“你谋杀呀？”
“踢的就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火火好半天也没说话，最后嘟囔了一句，“他们是挺可怜的，你不觉得吗？”
我当然知道他们可怜，可这是他们教育的失败，只能由他们来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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