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动车真的动起来,我的思绪也开始了一次穿越。
一条条铁轨,曾经被凝视傻看过无数次的铁轨,交叉,发散,再收缩,散逸。
高铁的位置正好,居高临下,却能够直视土地,而不失真。沟渠坡坎,阡陌路径,一目了然。整齐的高粱玉米,各种果木,如同一片片木简被极速翻阅着,你必须很贪婪很专注,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但是,就好比对一些熟悉的文章和翻阅无数遍的书籍一样,有些片段和文字,与是否打开无关,与翻篇的快慢也无关,精彩的那几页,一句话,某个词语,一经想起,便是汩汩滔滔。
每次凝视这片土地,真的想多看看它,踩踩它,摸摸它,或者也就像那个秋天的傍晚,躺在它绵软的怀抱,安静地。
掰完玉米,再砍完那些顽固得像愣头青一样的玉米杆,十二岁的我,觉得腰完全折了,肩和背,已经肿胀,好像被谁捣了几拳,脖子脸上,被玉米叶子划过,汗水再流过,火辣辣的疼,虫子此时已不那么可恶了。
收工的哨子终于响起了,我只想着赶紧回家,躺在炕上,像死猪一样雷打都不动了。旁边的地刚刚被拖拉机深耕过,被旋耕机敲打过一遍,然后牲口又拖着耙犁耙平,远远望去,真的是一块大海绵。脚踩上去,鞋子都被没进去了,走了十几几步,比平路上吃力。脚下一软,不知是无力,还是故意,顺势就躺了下去,仰面朝天,四肢展开一个“大”字。
田野上,傍晚的秋风有点凉意,但身子下面的土地却隐隐有股暖意,土是潮的,但并非河沙那样的湿意,是地表的干土与地下的湿土搅拌均匀后的蓬松与惬意!整个人沉浸于土地中,天空半是微黄半是湛蓝,耳边是渐去的车马人声——真舒服啊!
一声汽笛,由远及近。虽然远在一里地外,凭直觉听得出,这是一趟南下的客车。有无数次,我幻想着自己会乘着这火车,一路向南向南……亦如此时,我在时数两百多的动车上,一念之间掠太谷,过祁县,穿霍山,越闻喜,直直的向南而去。
大同,忻州,晋中,临汾,运城几个盆地,在地理意义上可能无法匹敌四大盆地,但随着列车员播报的一个个站名,浮想联翩,翻动的或许就是一部华夏文化的名篇经典,乃至大部头与长卷。可是,他们就安生在这狭长的谷地中。从空中俯视,每个盆地,如同一个舒适的小窝,让尧帝和梆子,关羽与西厢,大佛与面食,高塔与泉水,贵妃与钱庄大院,先民和我们,都在这片土地上蓬勃生长。
无论是同蒲线还是高铁,正好处在汾河谷地的中央,近处看,夕阳下,田畴屋舍,往来种作,不急不慢;远处望去,地势逐渐抬高,和缓的坡上果树有序地排列着,丛生的是各种杂木吧,此时,或许有什么人在采摘?或是放羊的老汉挥动着羊铲,吆喝声向四下散播……在山梁上,偶尔有一辆三轮农用车在慢慢地移动,它紧紧挨着一堵堵环绕的墙——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吕梁山——如同一只小甲虫,正在巨人的臂膀上游走。近处的景物一闪而过,但远处的城镇,村子,山峦却缓慢地向后走去。凝视山的剪影,上下起伏,抖动着。
一车向南,当夕阳被炊烟和灯光替代,正是地里的人们抖落身上的泥土,吆喝着牲口回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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