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曾经在他的短篇《十六岁的日记》,后记中有如下一段话:
“然而,我发现这些日记的时候,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日记里所写的每天的生活,我已了无记忆。”
要说了无记忆,那么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又消失在哪儿了呢?我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人是不断地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
以前的那么多的岁月和事情,能记起的也不多,大多都随着时间而消失掉了。没有记忆,是不是就不存在呢?或者说,过去的某些时间对我来说,是一种没有记忆的存在。不能说因了无记忆,就可以简单认为人是‘消失’或‘丧失’在过去的日子里。
记忆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我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来自于所有的记忆中间。记忆和忘却填满了生命的整个旅程中间。”
伴随不灭的记忆里,一定会有父母双亲,有兄弟姐妹,时间又会像风中的转蓬,让各自滚向渺茫,茫茫人世,不知谁才是那个陪你共老的人。
有书的书友朋友们,大家好。
从第49页到83页。读前问题是:
1.谁将是与你共老的人?
2.天黑了,哪里才是你该回的家?
2015年寒冬腊月,进入过年的倒计时,父亲和母亲已经欢欢喜喜买好了过年的新衣服,也开始盘算起年货。
算算要买几幅对联,或者还是跟往年一样买几张红纸自己来写,去年的对联就是小甜心写的,虽然看起来稚气盎然,却也是满满的鼓励。大家的夸赞,换她心向阳光的自信,就是最大的收获。
他们还盘算着过年要来走访的亲友,有多少人来做客,要置办几桌酒席。父亲是大夫,家里时常有病愈的病人,买了好酒来致谢大夫,酒是现成的。
突然间,毫无预兆的一个猝不及防,父亲心脏病去世了,买来过年的新衣做了他的寿衣。
春节的鞭炮声,跟我们隔得很远很远。天地间一切都蒙上灰蒙蒙的哀伤。
母亲一个人站在厨房里,眼睛里一片茫然,有气无力的样子,像那棵缠绕大树的藤蔓,大树的倒塌使她瘫倒在地上,站立的腰身也失去了站立的力量。我拥抱着她。
“我今后该怎么办?”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依靠在我的肩头。
本来,他们有太多的设计,打算坐飞机去很远的地方旅行,打算在我家附近买一栋房子,打算再去北京天安门拍张照……
一个说,等老的走不动了,我买辆电动三轮,带你去逛街,走饿了,想吃什么给你买什么。
另一个就笑。
一个说,你可别生气,气死了,隔壁的老太婆可喜欢我,你前脚走,后脚我就把她娶回家。
另一个还是笑。
本来,说好一起走的路,你怎么就先走了。剩下的路让我一个人怎么走?
夏夜的晚上,喜欢听蔡琴的歌《不了情》,歌声中是满满的诉不尽的怀念。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
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散步
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泪
忘不了你的笑忘不了夜落的惆怅
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
寂寞的长巷而今斜月清照
冷落的秋千而今迎风轻摇
它重复你的叮咛一声声忘了忘了
它低诉我的衷曲一声声难了难了
龙应台说:“蔡琴的声音,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又有宿醉难醒的缠绵。”
真想在过去的旧时光中宿醉不醒,多想再回到那个父亲仍然健在的日子,再多给些时间陪陪他,让他陪着妈妈一起共老。
然而,生命旅程中谁都没有回程。回不去了,是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龙应台姐弟三人带着时间错乱的母亲坐火车。
母亲反复地说:“我要回家。”
“你放我走,我要回家。天黑了我要回家!”母亲的眼睛蓄满了泪光,声音凄恻。
他们都知道:妈妈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个有邮编区号、邮差能找得到的家。她要回的“家”,不是空间,而是一段时光,在那个时光的笼罩里,年幼的孩子正在追逐笑闹、厨房里正传来煎鱼的滋滋香气、丈夫正从她身后捂着她的双眼要她猜是谁、门外有人高喊“限时挂号拿印章来”……
妈妈是那个搭了“时光机器”来到这里但是再也找不到回程车的旅人。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双亲去,此生只剩归途。
晚明时期张岱写的《湖心亭看雪》,是很多人喜欢的一篇小文。朋友说,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看了又看,张岱看雪,我看他笔下的景,读他心中的情。
龙应台寂坐时,也常看,常想。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
到后来,国破家亡、人事全非,他为自己写下墓志铭: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国在,家在;国破时,哪里还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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