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商学院

我们家后面有一户人家姓柳，男主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属于那种有活儿就闷头往死里干的老实人。而且为人热情，有求必应。那一片老老少少的邻居对他都是称赞有嘉的。

他有一儿一女，女儿乖巧懂事，儿子叫柳永从小调皮，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老师更是不喜欢。柳叔老婆死的早，和父母一起生活。柳叔的老父亲那也是屋前屋后人人称赞的好好先生。每日清晨必定是雷打不动的把整条大街义务清扫一遍，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为街坊们做好事。

他家隔壁是姓李的一对夫妻，女的没工作，男主人靠拉板车维持生计，没活儿的时候就和老柳一家打麻将。李车夫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阳伢子”，老二叫“畅伢子”，这俩小子不光是调皮，打架也是一把好手。

屋前屋后的小孩，包括学校里各年级的娃娃大多都挨过他俩的揍。李车夫家前面住的是姓李的工程师，有一儿一女。女儿温婉漂亮我们叫她“毛坨姐姐”，儿子浓眉大眼喜欢练功夫，人送外号“坨弟满”。巷子东头还有一户，有个儿子叫做华伢子。这“祸害“”早早辍学混社会，从小自带杀气，大人看着他都怕。李车夫有一次就差点被他一洋铲送走。这就是我们那一片混世小魔王的基本情况。

有一天大伙早起的时候，发现大街不像往日那么整洁干净，老柳头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扫完大街坐在门口喝茶。好事的李车夫的老伴趴在柳叔家窗口往里看，然后哇的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往起爬一边喊：“啊呀！不得了啦，柳爹爹吊颈自杀了”！声音又尖又细带着一股子穿透力，一下子就把街坊邻居全都喊了出来。

老柳头自杀了，谁也没想到。平时性格开朗热情大方的老柳头会自杀。邻居们扼腕叹息，感叹生死一瞬间的同时，也忙活起了老柳头的后事。有了大伙儿的帮忙也算是把老柳头风风光光的送走了。

追悼会的第二天，柳永便被柳叔罚跪在门口，膝盖底下垫着搓衣板。他爹拿着武装皮带劈头盖脸的抽他，就是那么抽着，每一下都那么实在，好像抽的不是自己儿子一样。柳永就那么跪着哼都不哼一声，也不哭，一脸的麻木。

胖子’凑到我耳边说“你知道柳叔为什么打‘永鳖吗’？”我问胖子：“为啥？”胖子说：“知道老柳头为什么自杀吗？”我瞪了胖子一眼：“别废话，快说。”胖子左右看了一眼，神秘的凑到我耳朵边说：“永鳖上个星期在外面捡了一条麻绳回来，老柳头就是用那根麻绳吊颈的。听五叔说那根绳子原来就吊死过人，有吊死鬼附在绳子上找替身。正好老柳头火焰低中招了。”

柳叔一方面是个老实的工人，是左邻右舍眼中的好好先生。另一方面对待他这个儿子又是个残暴凶狠的父亲，打儿子是出了名的“下死手”。柳勇在学校也不受老师待见。经常有老师上门家访。我们那个年代老师家访不会有什么好事，说白了就是告状。

每次老师家访走后，柳叔就会让柳勇跪在大街上，一定是众目睽睽之下，心情好的时候跪搓衣板，心情不好的时候跪石子，跪碎玻璃@比日本鬼子都狠。

皮带不打断一般不会停。柳永一开始还会大声哭喊，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老师一走他自己就去大街上跪着任他爸怎么抽打，他都一言不发。不哭不闹任鲜血从头上流到眼睛里滴到地上。他爸打累了还要拿盐抹在柳勇的伤口上才解气。

胖子说有一次“坨弟满”告诉他柳永跟他讲血流到眼睛里后，看东西是红色的，红色的世界真的挺好看的。

记得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的炎热，热到让人窒息。有天中午老师又上柳永家来家访了，这次老师是来劝柳永退学的。柳叔跟老师求了半天情最终也没能说服老师。待老师走后柳永自己跪到了大街上，柳叔拿皮带狠狠地抽他。这父子俩 一个是一声不吭的抽，一个是一声不吭的承受。皮带抽到肉上的声音持续了个把小时，每一声都让我头皮发麻。以至于我现在都快四十了，在做噩梦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一声声的皮带响。可以说那一天，是我童年的梦魇。

皮带又持续的响了一段时间，柳叔从里屋拿了一条铁链，一头绕过柳永的脖子锁住，另一头拿在手里，像牵条狗一样牵着他的儿子，牵着他的骨肉至亲。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街道，一路拖到学校，最终将他拴在了他们班的窗户上。

那情形仿佛是在说老子不是没有管教他，我甚至管的比别人更狠，是他不听话。又仿佛是对学校无声的抗议，你们不要他我就把他拴到这里直到你们回心转意为之。

此时的柳永耷拉着脑袋，就像条狗一样被人围观，被人嘲笑。眼神里最后一丝神采，最后一点善良也在此刻渐渐的熄灭了。

柳永跑了，没有再回来！听说很多人见到过他。他到处在流窜，干起了截道的买卖。

我再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学校期中考试的那个中午。我一人在家，想早早的去学校找胖子玩。所以没吃午饭就出了门。在路边看到柳永和一个年轻人从中巴车上下来。往我家的方向走去。吃晚饭的时候，我还和奶奶说他会不会去偷我家。

结果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站满了警察，我家真的被偷了。家里损失了几十块钱。而门口是他们丢弃的一把菜刀还有一根木棍。我第一反应就是柳永干的。再后来，柳永在别的地方犯事被抓了。警察跟我们说，据柳永交代，那天偷我家，他们是做了准备的。如果我家里有人，他们准备先用棍子把人弄死，再拿东西。我算是捡了一条命。柳永因为数罪并罚判了20年，至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相比柳叔的残暴，李车夫对他两个儿子的管教方式也差不多，但毕竟还是舍不得下死手。有时候经常看见“阳伢子”和“畅伢子”两个被他爹罚跪在地上，也会象征性的抽几皮带。但始终能做到适可而止。

好的是“阳伢子”在班上成绩名列前茅，老师从来不会来家里添乱，所以“阳伢子”也算坏孩子中的一个另类，“畅伢子”却不然，成绩差，爱惹事最终进了少管所。“阳伢子”凭借成绩好，一直读到高三。却还是摆脱不了父亲的皮带和最终的命运。在学校捅了同学几刀后，被判了十几年，锒铛入狱。据说判的时候老师都去为他说情，说这孩子学习特别好希望能网开一面。最终法庭判定他持刀伤人，致人重伤情节特别恶劣不予采纳。

       

那个早早混迹于社会的华伢子，一次次的从家里跑出去，他父亲又一次次的将他找回来。最后一次“华伢子”迎着湘江上吹来的风，顺着铁路一路狂奔。落日余晖里一个少年不顾一切的奔向他的自由。江枫、渔火都被他甩在身后。被他甩在了身后的还有他的老父亲。也直到他的父亲重重的摔在铁轨上，头部渗出殷红的血，他才停下。

最后的太阳从橘子洲头落了下去，世界一片漆黑。“华伢子”第一次自己回了家，背着他的老父亲。“华伢子”再也没有离家出走，因为不会有人再去寻他。他的父亲摔伤了颈椎半身不遂。而他也就这样静静的待在小巷的深处，看沧桑世事尽是孤独。

三十五年过去了，湘江依然北去却早已没了那条奔向自由的铁轨！那一个个挣扎在灵魂与肉体里的少年，你的眼中可又重新燃起了最初的神采与善良。

我很怀念你们！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