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上海是张爱玲的,北京则属于林海音

上海是张爱玲的,北京则属于林海音

作者: 高高国际 | 来源:发表于2020-07-10 11:14 被阅读0次

    余光中曾说,上海是张爱玲的,而北京是林海音的。一部小说《城南旧事》,林海音为自己、也为北京建造了一座记忆的宫殿。

    1931年6月24日,台湾人林焕文在北平东单三条的日华同仁医院逝世,享年四十四岁。他的妻子黄爱珍眼目低垂,看着六个孩子。长女含英神情严肃,一脸哀伤,而两岁的燕璋似乎不明所以,还在挖着鼻子。

    林含英当时十三岁,三十年后,也就是1960年,她出版了一部小说集追忆这场提前结束的童年。

    这本书就是《城南旧事》,认真读过这本小说,才能明白电视剧中英子所唱这首骊歌“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背后的哀伤。

    书中由五个发生在北京城南的故事组成,而故事中的人物最后都离开了英子,英子在悲欢离合中悄然成长。

    原来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

    这时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想起了一个人,又一个人。她们的影子,在我眼前晃。

    “妈!”我再叫一声还想问问。

    妈妈慌忙又从匣子里拿出别的玩意来哄我:“喏,再看这个,是……”

    我忽然想起好些事情来了,我跟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妈妈为什么那样慌慌忙忙地不许人问?现在我是多么的思念她们!我心里太难受,真想哭,我忽然翻身伏在枕头上,就忍不住大声地哭起来。嘴里喊:“爸爸!爸爸!”

    妈妈和宋妈赶着来哄我,妈妈说:“英子想爸爸了,爸爸知道多高兴,他下班就会来看你!”

    宋妈说:“孩子委屈喽,孩子这回受大委屈喽!”

    妈妈把我抱起来搂着我,宋妈拍着我,她们全不懂得我!我是在想那两个人啊!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我很怕!爸爸,爸爸,你是男人,你应当帮助我啊!我是为了这个才叫爸爸的。

    我哭了一阵子很累了,闭上眼睛偎在妈妈的怀里。妈妈轻轻摇着我,低声唱她的歌:“天乌乌,要落雨,老公仔举锄头顺水路,顺着鲫仔鱼要娶某,龟举灯,鳖打鼓……”

    她又唱:“饲阉鸡,阉鸡饲大只,刣给英子吃,英子吃不够,去后尾门仔眯眯哭!”那轻轻的摇动使我舒服多了,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睁开眼笑了。妈妈很高兴地亲着我的脸说:

    “笑了,笑了,英子笑了。宋妈已经把家里的油鸡杀了给你煮汤喝呢!”

    宋妈从桌底下拿出一只小锅,打开来还冒着热气,她盛了一碗黄黄的汤还有几块肉,递到我面前,要我喝下去。我别过脸去不要看,不要吃。碗里是西厢房的小油鸡吗?我曾经摸着它们的黄黄软软的羽毛,曾经捉来绿色的吊死鬼喂它们,曾经有一个长长睫毛大眼睛里的泪滴落在它们的身上……我不说什么,把头钻进妈妈的胸怀里。妈妈说:“她不想吃,再说吧,刚醒过来,是还没有胃口。”

    我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刚可以起床伏在楼窗口向下面看望,爸爸就雇来一辆马车,把我接回家。

    马车是敞篷的,一边是爸,一边是妈,我坐在中间,好神气。前面坐了两个赶马车的人,爸爸催他们快一点,皮鞭子抽在马身上,马蹄子得得得得,得得得得,一路跑下去。马车所经过的路,我全不认识。这条大街长又长,好像前面没尽没了。

    我觉得很新鲜,转身脸向着车后,跪在座位上,向街上呆呆地看。两边的树一棵棵地落在车后面,是车在走呢?是树在走呢?

    我仰起头来,望见了青蓝的天空,上面浮着一块白云彩,不,一条船。我记得她说:“那条船,慢慢儿地往天边上挪动,我仿佛上了船,心是飘的。”她现在在船上吗?往天边儿上去了吗?

    一阵小风吹散开我的前刘海,经过一棵树,忽然闻见了一阵香气,我回头看妈妈,心里想问:“妈,这是桂花香吗?”我没说出口,但是妈妈竟也嗅了嗅鼻子对爸说:“这叫作马缨花,清香清香的!”她看我在看她,便又对我说:“小英子,还是坐下来吧,你这样跪着腿会疼,脸向后风也大。”

    我重新坐正,只好看赶马车的人狠心地抽打他的马。皮鞭子下去,那马身上会起一条条的青色的伤痕吗?像我在西厢房里,撩起一个人的袖子,看见她胳膊上的那样的伤痕吗?早晨的太阳,照到西厢房里,照到她那不太干净的脸上,那又湿又长的睫毛一闪动,眼泪就流过泪坑淌到嘴边了!我不要看那赶车人的皮鞭子!我闭上眼,用手蒙住了脸,只听那得得的马蹄声。

    太阳照在我身上,热得很,我快要睡着了,爸爸忽然用手指逗逗我的下巴说:“那么爱说话的英子,怎么现在变得一句话都没有了呢?告诉爸,你在想什么?”

    这句话很伤了我的心吗?怎么一听爸说,我的眼皮就眨了两下,碰着我蒙在脸上的手掌,湿了,我更不敢放开我的手。

    妈妈这时一定在对爸爸使眼色吧?因为她说:“我们小英子在想她将来的事呢!……”

    “什么是将来的事?”从上了马车到现在,我这才说第一句话。

    “将来的事就如英子要有新的家呀,新的朋友呀,新的学校呀……”

    “从前的呢?”

    “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没有意思了,英子都会慢慢忘记的。”

    我没有再答话,不由得在想西厢房的小油鸡,井窝子边闪过来的小红袄,笑时的泪坑,廊檐下的缸盖,跨院里的小屋,炕桌上的金鱼缸,墙上的胖娃娃,雨水中的奔跑,……一切都算过去了吗?我将来会忘记吗?

    “到了!到了!英子,新帘子胡同的新的家到了!快看!”

    新的家?妈妈刚说这是“将来”的事,怎么这样快就到眼前了?

    那么我就要放开蒙在脸上的手了。

    以上文字均来自高高国际出版 林海音 著《城南旧事》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上海是张爱玲的,北京则属于林海音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ysipc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