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一天
朱莉·大冢
朱莉·大冢(Julie Otsuka, 1962-),日裔美国作家,以写历史小说著称,多涉及日裔美国人生活的话题,著有《皇帝成为天神时》(When the Emperor Was Divine,2002),《阁楼里的佛》(The Buddha in the Attic,2011)等作品。她曾获多项殊荣,获得笔会克纳小说奖、美国图书馆协会“亚力克斯奖”、费米娜外国小说奖,等等。《皇帝成为天神时》是大冢的第一部小说,讲述了一个日裔美国家庭在二战期间被关进拘留营的故事,唤起人们对二战期间日裔美国人困境的关注。大冢在写小说之前以绘画为业,绘画的经历使她养成了关注细节与生动刻画的习惯,这使得她的小说呈现出惟妙惟肖的各种场景。《我失去了一天》(Diem Perdidi)用重复、有节奏的叠句或列详单的方式凸显对患有痴呆症的人而言最重要的词汇——“记得”,以节制的语气记录了人的一生如何在记忆中消退、复又重现,循环往复,直到最后完全消逝。《我失去了一天》发表于《格兰塔》杂志2011年秋季号,总第117期。——译 者 她记得她的名字。她记得总统的名字。她记得总统的狗的名字。她记得她住在哪一座城市。住在哪一条街。哪一栋房子。有一棵很大的橄榄树的那一栋房子,公路在此拐弯。她记得那是哪一年。她记得季节。她记得你出生的日子。她记得在你之前出生的女儿——她长着和你父亲一样的鼻子,我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的鼻子——但是她并不记得那个女儿的名字。她记得她没有嫁的男人的名字——弗兰克——她把他的信存放在床边的抽屉里。她记得你曾经有个丈夫,但她拒绝记住你前夫的名字。她叫他,那个男的。李寂荡/译
她不记得她手臂上的淤青是怎么弄着的,不记得一大早已与你散过步。她不记得散步时弯下腰,从邻居的前院摘了一朵花悄悄插入头发里。也许你父亲此时会吻我。她不记得昨天晚餐吃了什么,或者上次什么时候服的药。她不记得要喝足够多的水。她不记得要梳头
©️Robert Julian Onderdonk|Springtime她记得悬挂于母亲在伯克利的房檐下成串的干柿子。它们是最美的橙色之影。她记得你父亲喜欢吃桃子。她记得每个星期天的早晨,十点钟,你父亲驾着棕色的小车带她去海边。她记得每一个晚上,刚好在八点钟新闻前,你父亲会拿出两块幸运蛋糕放在纸盘上,宣称要举行派对。她记得每个星期一下午四点钟,他会从大学回到家,哪怕只是迟到五分钟,她会走到大门口去等他。她记得哪间卧室是她的,哪间是他的。她记得她现在的卧室曾经是你的。她记得事情并不总是如此。
她记得歌曲《月儿高高》的第一句。她记得效忠的誓言。她记得她的社会安全号码。她记得她最要好的朋友简的电话号码,尽管简已去世六年。她记得玛格丽特死了。她记得贝蒂死了。她记得格雷斯已不再打电话。她记得自己的母亲九年前在花园里铲土时去世了,她每天越来越想念她。不曾消逝。她记得战争一开始政府签署给她家的编号:13611。她记得战争开始后的第十五个月,她和母亲、兄弟被送到沙漠,那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她记得她们回家的日子:一九四五年九月九日。她记得风刮过山艾树的飒飒声。她记得蝎子和红蚂蚁。她记得沙尘的味道。
无论什么时候你来看她,她都记得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总会惊讶于她的大力气。她记得每次在你离开时吻你。她记得在每次快通完电话时告诉你,联邦调查局很快会再搜查你。她记得在你出门约会前问你是否愿意让她给你熨衬衫。她记得熨平你的裙子。不要把什么都给别人。她记得拨开你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她不记得二十分钟前刚与你共进午餐,建议你去玛丽·卡兰德买三明治和馅饼吃。她不记得她自己曾会做最漂亮的馅饼,皮上有好看的凹槽。她不记得怎样熨烫你的衬衫,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开始健忘了。事情已发生变化。她不记得她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Robert Julian Onderdonk|A June Morning她记得在你之前出生的女儿只存活半小时便死了。她表面上看起来是没问题的,她记得她母亲不止一次告诉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哭泣。她记得在你来到这世上的第三天给你洗了第一次澡。她记得你是一个小胖子。她记得你说出的第一个词是不。她记得多年前在野外和弗兰克在雨中采摘苹果。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她记得她第一次见他时她非常紧张,竟至忘记了自己的地址。她记得口红涂得太浓了。她记得有好几天失眠了。
当你驱车经过黑塞公园时,她记得老师要求她退出上了十多年的健身班。我不该说那么多话。她记得在刚修剪过的草坪上,玩触摸脚趾,跳街舞“风车”,玩开合跳。她记得她是班上跳得最好的。她不记得如何使用这台“新”的咖啡机,这台咖啡机其实已用了三年,在她刚患上健忘症时买的。她不记得十分钟前问过你父亲,今天是不是星期天,或者是不是该出去兜兜风了。她不记得她上次将毛衣搁在哪儿了,或她在椅子上坐了多长时间。她并不总能记得怎样起身离开座椅,你轻轻地踩下脚踏板,向她伸出你的手,她并不总能记得要抓住你的手。走开,她有时会说。而其他时候,她只说,我卡住了。她不记得那个晚上你父亲刚离开房间她对你说,他爱我胜过我爱他。她不记得后来又对你说的话,我等不到他回来了。
©️Robert Julian Onderdonk|Fall Scene near Sisterdale她记得你父亲追求她时,总是很守时。她记得她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他现在笑起来仍然好看。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已和另一个女人订婚。她记得那女人是个白人。她记得那个女人的父母不想让他们的女儿嫁给一个看起来像园丁的男人。
她记得那时的冬天很冷,有几天确实需要穿大衣戴围巾。她记得母亲每天早晨要在祭坛前鞠躬,并向祖先献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她记得厨房里烧香和泡菜的味道。她记得父亲总是穿着漂亮的鞋子。她记得联邦调查局来找他的晚上,他和她母亲刚吵了一大架。她记得直到战争结束才又见到他。
她并不总记得修剪脚指甲,当你将她的脚浸泡到热水桶中时,她闭上眼睛,斜靠在她的座椅上,伸出手来抓住你的手。不要放弃我。她不记得如何系鞋带,如何扣上胸罩的钩子。她不记得她一连五天都穿着自己最喜爱的蓝色罩衫。她不记得你的年龄。等你自己有了孩子,她对你说,尽管你现在年纪大了实现不了她所说的。
她记得第一个女孩在出生后死亡,她在院子里坐了好几天,直盯着池塘边的玫瑰。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记得你生下来时,你也长着和你父亲一样的长鼻子。仿佛我两次生下的是同一个女孩子。她记得你是金牛座。她记得你的诞生石是祖母绿。无论何时你来看望她,她记得要从报纸上念出你的星象给你听。曾经亲密的人很快会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她告诉你。她不记得五分钟前刚给你读过星象,不记得你发现她后脑勺有个一包块,上周她刚和你一块去看过医生。我想我摔过跤。她不记得她告诉医生你已离婚,并给了医生你的电话号码,请他给你打电话。她不记得医生一走出房间,她便倾身跟你嘀咕,我想他会打的。
©️Robert Julian Onderdonk|A Thousand Islands, St. Lawrence River她记得,五十五年前,她的第一个女孩出生后死亡,几分钟后另一个医生曾问她,是否愿意将婴儿的遗体捐献给科学研究用。他说她的心脏异常。她记得生这个孩子用了三十二个小时。她记得太累了以至大脑一片空白。所以我告诉他可以。她记得你父亲开着天蓝色的雪佛兰将她从医院接回家,一路上俩人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她记得她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她不记得婴儿的遗体如何处置了,她担心被装在坛子里。她不记得为什么他们不埋了她。我希望把她埋在一棵树下。她记得她想以后每天都带上鲜花去看她。
她记得你还是一个年轻女孩的时候,你说你不想要孩子。她记得你讨厌穿连衣裙。她记得你从不玩洋娃娃。她记得你第一次来月经是十三岁,当时正穿着亮黄色的裤子。她记得你童年时养的狗名叫希罗。她记得你曾经养过的一只猫叫盖斯林。她记得你养的两只乌龟都叫乌龟。她记得她和你父亲第一次带你回日本见他的家人,你十八个月大,刚开始学说话。她记得她将你放在在大山里的小桑蚕村交由他母亲照看,她和你父亲穿越岛屿作了十天的旅行。我一直担心你。她记得当他们回来时,你不知道她是谁,之后许多天,你不愿和她说话;你只在她耳边低语。
她记得你五岁那年,不拍打门框三下你就不出门。她记得,你有反复叩击牙齿的习惯,这快把她逼疯了。她记得你受不了不同颜色的食物放在一个盘子里。一切都必须如此。她记得在你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她尝试教你阅读。她记得带你到纽伯利店去挑选不同花样材质的布料,教你缝纫。她记得每天晚饭后,你挨着她坐在餐桌旁,一只接一只地递给她发夹,她正在做卷发。她记得这是她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Robert Julian Onderdonk|Flying Shadows她记得一次尝试就怀上了你。她记得你的兄弟也是第一次尝试就怀上的。另一个兄弟是第二次尝试才怀上的。我们一定是没有注意。她记得看手相的人曾告诉她,她不可能怀上孩子的,因为她的子宫错位。她记得一个瞎子算命先生曾告诉她,她的上辈子是一个男人,弗兰克是她的姐妹。她记得她所记得的每一件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的。她记得在阿什比马拉的垃圾车,她的第一双绉绸底鞋,公路边散落的鲜花。她记得弗兰克的嗓音总能让她安静下来。她记得每次他们分别,弗兰克总会转过身目送她走远。她记得他第一次向她求婚,她说她还没有准备好。第二次,她说要等她从学校毕业。她记得,一个温暖的夏夜,他俩沿着水边木栈道散步,她是如此的幸福,她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她记得她当时并不知道她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如此的。她记得她当时认为自己拥有这世上所有的时间。
她不记得院子里她熟知多年的鲜花的名字。玫瑰?水仙?不凋花?她不记得今天是星期天,她已经兜过风了。她不记得要给你打电话,尽管她总说她会打。她记得在钢琴上怎样弹奏《月光曲》。她记得怎样弹奏“筷子华尔兹”和音阶。她记得在电话推销员打电话来时不要和他交谈。我们不感兴趣。她记得语法。只有你和我知道。她记得仪态。她记得说“谢谢”和“请”。她记得每次去洗手间时将自己揩干净。她记得冲厕所。她记得每当她穿长筒丝袜时,她会将结婚戒指转一圈。她记得每次出门时将口红重新涂一遍。她记得每晚爬上床之前要抹防皱霜。当你睡觉时它会发生作用。清晨醒来,她记得做过的梦。我正在穿越森林。在河里游泳。我在一个不熟悉的城市里寻找弗兰克,没有人告诉我他在哪里。
©️Robert Julian Onderdonk|Old Live Oak万圣节这一天,她记得要问你是否要出门玩“不给糖就捣乱”的游戏。她记得你的父亲厌恶南瓜。战争期间他在日本时一直在吃南瓜。她记得,他们结婚之初,每个晚上都听见他在祈祷,祈求他先死。她记得,她和兄弟一边在沙漠的泥土地板上玩玻璃球,一边倾听隔壁夫妇的动静。他们一直在干那事。她记得你去巴黎度蜜月回来带给她的一盒巧克力。“能存放多久?”你问她。她记得她母亲告诉过她,“当你爱上一个人时,你就迷失了自己。”
她记得战后她父亲回来,他和她母亲比以前吵得更频繁。她记得她的母亲给别人家擦地板时,他父亲会在旧金山一整天一整天地逛商店买鞋。她记得有些晚上他要在街区里转悠上三圈才进家门。她记得有一个晚上他根本就不回家。她记得五年前你丈夫离开你的时候,你浑身出荨麻疹长达好几个星期。她记得她一见到他的那个时刻就觉得他是一个麻烦。母亲的直觉。她记得她把这个想法放在了心里。我不得不让你自己犯错。
她记得,三个孩子中,你是最招人喜欢的。她记得,你的弟弟是如此安静,她有时忘了他的存在。他像梦一样。她记得,她自己的兄弟除了他的橡胶玩具卡车,拒绝带其他东西上火车。他不准我摸它。她记得,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母亲将院子里所有的鸡仔都杀了。她记得她五年级的老师,马特罗先生,请她站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大家好与她告别。她记得她的隔壁邻居伊莱恩·克劳利送给她一个银色心形吊坠,她许诺以后写信给她,但从来没有做到。她记得她在火车上丢失了吊坠,她恼火得想哭。那是我的第一件首饰。
©️Robert Julian Onderdonk|Bluebonnet Field她记得弗兰克加入空军一个月后,突然不再给她写信了。她记得她担心他在朝鲜被击落,或者在丛林里被游击队绑架。她记得她每天每一分钟都在想他。我想我要疯了。她记得一个晚上她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他爱上了别人。她记得她第二天就请求你父亲和她结婚。“我们去买结婚戒指吧?”我对他说。她记得她跟他说,是时候了。
你带她去超市,她记得咖啡在通道二。她记得通道三是牛奶。她记得购物快速通道收银员的名字,她总是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戴安娜。她记得摆花摊的姑娘的名字,她总会送给她一枝断茎的玫瑰。她记得卖肉柜台后面的男子叫大罗。“你好,美女,”他跟她打招呼。她不记得钱包放在哪儿了,她很恐慌,直到你提醒她,她将钱包落在家里了。不带着它我感到不舒服。她不记得她问过排队在她后面的男子是否结婚了。她不记得他粗鲁地回答,没有。她不记得她盯着甜瓜旁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低声对你说,希望我不会变成那样。她记得停车场围栏旁那棵巨大的合欢树不见了。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她记得她曾是一个好司机。她记得她最后的驾照考试一连考了三次都失败。我记不住任何规则。她记得父亲离开他们的那一天,为了净化整栋房子,母亲在每个房间的角落撒了一小堆盐。她记得他们再没有谈到他。
她不记得当你父亲从药房回到家时,她质问过他,什么事让他去了这么长时间,他都和谁说过话了,药剂师是不是长得漂亮。她并不总记得他的名字。她记得她高中毕业时拉丁语成绩优异。她记得怎么说“我来,我见,我征服。”Veni,vidi,vici。她记得怎么说“我失去了一天。”Diem perdidi。她记得“抱歉”在日语里怎么说,你许多年没有听见她说了。她记得“米饭”和“卫生间”的日语单词。她记得“等待”怎么说。Chotto matte kudasai。她记得梦见白蛇会带给你好运。她记得梦见捡拾掉落的梳子会倒霉。她记得你从不匆匆忙忙参加葬礼。她记得你将真相深藏进了井里。
©️Robert Julian Onderdonk|On the Guadalupe她记得她像母亲一样去工作,为高高在上的白人妇女。她记得廷德尔太太坚持要每天陪她一起在厨房里吃午餐,不留她独自一人吃。她记得爱德华·德·维芮丝太太,只一天时间就解雇她了。“谁教你使用熨斗的?”她问我。她记得卡瓦诺太太星期六叫她焙好苹果派后才让她回家。她记得卡瓦诺太太的丈夫,阿瑟,喜欢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膝上。她记得有时他会给她钱。她记得她从不拒绝。她记得曾经从橱柜里偷了一盏银烛台,但不记得这是谁的了。她记得他们从未曾想起。她记得一连三天使用同一块餐巾。她记得今天是星期天,这七天有六天她都记错了。
当你将希望他成为你下一任丈夫的男人带回家,她记得去给他把夹克放好。她记得给他端咖啡。她记得递给他蛋糕。她记得感谢他送的玫瑰。你喜欢她?她问他。她记得问他的名字。你知道的,她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她记得,五分钟之后,她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于是再次问他叫什么名字。那是我兄弟的名字,她告诉他。她不记得早晨早些时候在电话里她与兄弟刚聊过天——他答应要给我打电话的——她也不记得和你在公园散过步。她不记得怎样煮咖啡。她不记得怎样用蛋糕招待客人。
她记得多年前和她的兄弟坐火车去沙漠,她坐在兄弟的旁边,他们俩为了谁躺在座位上吵了一架。她记得滚烫的白沙,海上的风,有个声音告诉她,安静,没事的。她记得人类登上了月球的那一天她在哪里。她记得他们得知日本输掉战争的那一天。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母亲哭泣。她记得她得知弗兰克与别人结婚的那一天。我在报纸上读到这条消息的。她记得不久后收到他的信,问能否见见她。他说他已经犯下错误。她记得给他回信说,“太迟了。”她记得在十二月份一个异常温暖的日子里,与你父亲结婚了。她记得他们第一次争吵是在三个月后,三月份。我扔椅子了。她记得他每个星期一下午四点从大学回到家。她记得她正在遗忘。她每天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少。
©️Robert Julian Onderdonk|Moonlight in South Texas当你问她你的名字,她记不得叫什么。问你父亲。他知道。她不记得总统的名字,不记得总统的狗的名字。她不记得季节。她不记得是哪一天或哪一年。她记得最初与你父亲居住的圣路易斯大街的小房子。她记得她母亲俯身到她和她兄弟睡的床上,对他俩吻晚安。她记得第一个女儿一出生,她就知道不对劲。她不会哭。她记得将女儿抱在臂弯里,看着她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入睡。她记得他们没有埋葬她。她记得他们没有给她一个名字。她记得女儿长着漂亮的指甲和一个异常的心脏。她记得她长着和你父亲一样的长鼻子。她记得她立刻就知道这是他的孩子。她记得她从医院回家两天后开始出血。她记得她在浴室快摔倒时你父亲把她抓住了。她记得日落时沙漠的天空。这是最美的橙色之影。她记得蝎子和红蚂蚁。她记得沙尘的味道。她记得曾经爱过一个人胜过其他任何人。她记得两次生的是同一个女孩子。她记得今天是星期天,是兜风的时候了,所以,她拿起钱夹,抹上口红,跑到车里去等你父亲
中文版首刊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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