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元初史料记载,当时北京的海淀镇是一片浅湖区,湖边已有百姓聚集的村落。至明末仍然水域广阔,湖泊星连。明朝万历年间,居住在京城的著名书法家米万钟(1570--1628),游历山水归来,酷爱自己造园子。他取一片海淀之水,模仿游历中看到的江南园林,巧施布局,建起一座层次丰富,妙趣横生的私家园林,取名“勺园”,意思是“取海淀一勺水”。《春明梦余录》里记载“海淀米太仆勺园,园仅百亩,一望尽水,长堤大桥,幽事曲榭,路穷则舟,舟穷则廊,高柳掩之,一望弥际。旁为李戚畹园,巨丽之基,然游者必称米园焉。”从文字里可以看出,勺园旁边的畹园,比勺园辉煌华丽,然而游客都是对勺园赞赏不已。
这里说的游客不只是“园长”米万钟的同事好友。我们古代的私家园林,至少从宋朝开始,就有着对外开放的传统。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私家园林或长期或定期开放,游人不论贵贱都可以进园游园消遣。尤其是在天气温暖,百花齐放的好时节,园子里更是游人如织,一片欢腾。游人可树下饮酒作乐,可水边兴致放歌,和我们现在去公园里见到的场景没什么两样。这些私家园林也不收取门票,游客们会象征性的给看管园林的园丁一点“茶汤钱”。
勺园以自己的精巧别致成为京师游览胜地,米万钟还曾在北京城内建造“湛园”,“漫园”(漫园位于今天北京积水潭和德胜门北关之间),他最钟爱的还是勺园。就像今天的人们喜欢随时举起手机拍照留念,再配好文字发朋友圈一样,晚明时期,很流行园林建成以后撰写园记并请人为园林作画。画作要如实描绘园林的布局场景。如果画的出色,画家本人也有声望,自然也会提高园林的声誉。米万钟请画家好友吴彬绘制的《勺园祓禊图》,无疑就是符合这一标准的佳作。(祓禊fuxi:中国古代民俗,每年春季阴历三月初三,在水边洗濯去垢,消除不祥的祭礼)
《勺园祓禊图》,从卷首吴彬的自题可知,此图绘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农历三月十三(正是每年祓禊的时间),手卷全长30.6*288.1cm。我们可以随着手卷从右向左慢慢展开,卧游于这座建于四百多年前,名动京师的园林里。(下图为米万钟绘制)
北京大学与勺园从入口处的“风烟里”到“缨云桥”之前,是游人们下马拴马的地方,相当于在停车场停好车。入园即是“缨云桥”,缨云桥高高架于水上,刚进来的游人先站在桥上观望远眺一番,对园子做到“心中有数”。下桥通过“雀浜”,来到内园的园门“文水陂(po)”,进入园内,有一座跨在水上的桥屋“定舫”。出“定舫”西边的山丘上,道路两边植松桧,名“松风水月”。(以下园图均为吴彬绘制)
北京大学与勺园山丘北边,有一盝(lu)顶敞亭,名“泉亭”。这个亭子设计的有趣,可以想象古人的风雅多情。亭子实际上没有顶,亭内有一方池,池中有一泉眼。下雨的时候,雨水从亭子上方落入池内泉中,坐在亭子里的人,既可以赏亭外的雨,也可以接亭内的雨,置身于两层雨帘之中,很有当代艺术的魅力不是么?
北京大学与勺园山丘西面有一长堤接以红色折桥,为“逶迤梁”。”逶迤梁”通向全园的中心“勺海堂”。“勺海堂”前一块巨大的湖石,倚在一棵高大的恬子松下。
北京大学与勺园“勺海堂”后面还有一座“后堂”,“后堂”北部便是园外。文字记载,园外便是千顷麦田,可见那里就是附近农人居住的地方。“勺海堂”西出向南,又有一座浮于水上的舫形建筑,四周水上皆白莲,舫如浮于水中的仙舟,称“太乙叶”。明朝孙国光《游勺园记》中曾写到“午后再雨,同西臣饭太乙叶中,听莲叶上溅珠声,快甚。” 接连“太乙叶”与“勺海堂”的,是米万钟自创并颇为得意的设计,一段用古树根和山石搭建而成的渡桥,名“槎枒渡”。
北京大学与勺园出“勺海堂”南行,东边是“松坨”和“茅亭水榭”。“松坨”之上,四位文人松下弈棋,画面中能感到松风阵阵,颇为清静凉爽。西面不远处植翠竹,翠竹中一高楼,名“翠葆楼”。“翠葆楼”是园中最高建筑,登楼远眺,全园景致尽收眼底,还可以看到园外的北京西山。游过勺园的叶向高在诗中写“高楼明月夜,莞尔对西山”。
北京大学与勺园园南岸有石笋林立,怪石嶙峋,游人皆称奇。石林后方建有“石台楼阁”。再向西有一座“半圆石台”,台下层层流水,是控制园内水源的闸口。画面远处,几位游客骑马远去,准备出西门离开。出西门要过最后一道桥“篓斗桥”。在改名为“颐和园路五号”之前,从燕大到北大,学校西门的门牌一直是“篓斗桥一号”。
北京大学与勺园《勺园祓禊图》全卷完整的按照时空顺序描绘了勺园的全貌,王崇简游览过勺园,他看过《勺园祓禊图》后评价:“予尝游览园中,此图诚不诬”。我们看过园图以后,也可以轻松的想象出一条完整的游园路径。
勺园在明末的离乱动荡中逐步荒废,再不复当年的盛景。清初王崇简再次来到勺园旧址,感慨万千,提笔写到“至于今过海淀,所为勺园者,残陇荒陂,烟横草蔓。”他还提到一句“唯巍巍一石,宛然当年荫高松而峙庭前者也”。说的就是这块高大的湖石。如今,这块看上去宽厚敦敏的湖石,立在北京大学塞克勒博物馆的庭院中,周身与现代主义结合,更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微笑着任自己的子孙折腾。
北京大学与勺园 北京大学与勺园历尽战乱,几经周折,原勺园被军阀陈树藩占据,1925年被燕京大学购得。
《勺园祓禊图》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吴彬绘制,大约两年后,米万钟仿照吴彬的笔法,绘制了另一幅《勺园祓禊图》。1932年,燕京大学购得一幅《勺园祓禊图》,经鉴定为米万钟所绘。而由吴彬绘制的版本,则是在光绪十一年由翁同龢购得,后来此图一直由翁氏家族保存。2010年9月,翁同龢第五代孙,92岁的翁万戈先生,自美国飞赴北京,将这幅吴彬绘制的《勺园祓禊图》捐赠给北京大学。历经四百多年,两幅《勺园祓禊图》终于又回到了一起。曾经风光无限的勺园,看到今天的北京大学应该也是欣慰的吧。
北京大学与勺园本文所用《勺园祓禊图》原始图片均出自高居翰所著《不朽的林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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