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相逢亦空怀
这一夜真是好梦,连珈伸了个大懒腰,回头看那姑娘。“看她睡的。”连珈示意百归去看。
“她睡着的样子倒是很乖。”连珈摸了一下鼻子。
“难得见你起床时这么精神。”百归边活动身子边说。
“谁像你,每天清早就像只猴子乱蹦。”说着,他又悠闲地躺了下去。
等百归洗漱好回来时,连珈又看了一眼那沉睡的姑娘,她好像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连珈用脚轻轻推她,“哎哎哎,起床啦。”
那姑娘才皱起眉头,慢慢醒转。
她看到连珈一直看着自己也毫不示弱地看向他。连珈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她眨巴一下眼睛,连珈才晃过神来,原来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我发现你醒来时,还是有点表情的,就是这样,”连珈做出皱眉的样子。
“可真像一个老头。”百归笑道。
“我像老头?”他转头看那姑娘,“那她岂不是像老太婆咯?”
“好了,老头老太婆你们得快点了。百归我已经收拾好了。”
“你!就是你,你得速度点,看你那头发,可像个小疯子了。”连珈不自觉扒拉几下自己的短发。
谁知那姑娘起身后根本就不动。于是连珈只好又用上了那一招,将她提溜起来,到河边洗漱。
百归忽听到了连珈的大嗓门,“天呐,你给我自己洗!”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懒!”
“就这样了,你瞧瞧,这样看舒服多了。你看不看?这可是你的脸……”
然后,就看到连珈抱着那姑娘大步气冲冲走过来。
连珈一下扔下她,“百归我跟你说,这姑娘懒成精了,我……简直闻所未闻!”
百归看着一向气定神闲的连珈公子此时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感觉有点滑稽,“呵呵,好像是有点过了,起码洗漱应该自己动手,你还是个姑娘呢。”
“什么有点!简直是有很多,非常的多!”连珈满脸的嫌弃,“你……你给我梳理一下你的头发!”
“百归,你的梳子。”
百归从包袱里拿出他的桃木梳。
连珈一把扔给她,谁知她都懒得去接。
连珈气得瞪大了眼睛,“你给我捡起来!”
“你……”连珈真有点怒了。
还是百归提醒道:“连珈她可能听不懂我们的话。”
连珈直看着百归,“你信嘛,我现在觉得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懒得说话,你信不信。”他直皱眉,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连珈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我偷你糖的日子。”百归露出滑稽的笑。
“什么!你还提!你说你一共偷了我多少次?”连珈倒是慢慢笑了。
他走过去,弯下高大的身体,从沾着露水的青草间捡起那把桃木梳。
之后百归耳边就是一连串的连珈的抱怨。
“你说你连头发都不梳……”
“你这头发怎么总打结?”
“你让我一个云漠族男人梳头发!”
“这又是怎么回事?”
……
百归看着连珈跟三千烦恼丝战斗得那么激烈,不禁摸摸头替那姑娘感到疼。可是他瞧她根本没有什么表情。
连珈百忙之中也伸过头来,“疼?”
不说话——可想而知,连珈只好看百归。
“不疼那是不可能的,王少爷。真是难为你了。”百归走过来准备接替他。
“不用你,疼是她活该的。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这些头发。”他冷静了一下,又埋头开始了。
连珈还是连珈,一旦他决定干的事,就会努力干到底。百归看着大把掉落的头发结,嘴巴都张大了。
终于都梳顺溜了,百归像捆药材一样绕几圈,扎了一个结。拍了拍扎好的马尾,感到完美。
“别看了,那是她几天没梳头,不对,估计是一个月没梳头积攒下的结巴。”连珈拍拍手,表示完工。
“看,不错吧。我的作品一向都很好。”连珈回头打量着他给那姑娘扎的头发。
“可是,起码得盘起来吧,不然,下次又会……”百归看着地上一地的落发。
“我可不会,我们云漠族男人都不盘发,我们的女人也可以不盘发。”连珈还是很欣赏自己的作品的。
百归摇摇头,“我来盘吧。”
连珈拉住他,“这可是我辛苦弄出来的,你给我插手了,那就不是我梳的头了。”
“什么?你连梳头都争。”百归有点好笑。
“我……毕竟那么辛苦梳起来的嘛。”连珈摸摸鼻子有点尴尬的笑了。
“现在,得是起名字的时候了。”连珈绕她转了一圈。
“这件作品要起什么名字?”百归好整以暇地等着。
只见连珈摸着下巴像是真的在思考。
“不如叫歪掉了的马尾巴吧!。”百归只觉好笑。
“什么?我连珈会那么俗?不过名字嘛,得有点意义。你懒得说话……那么我就叫你阿言吧。”连珈站定了。
“阿言……”百归揣摩着这个名字,“这名字好生亲切。”
“那当然,隔壁街不是有个哑巴叫阿言嘛。”连珈看百归想不出,提醒道,“阿言吃饭拉!就那个。”
百归想起来了,看看那姑娘,“你就叫阿言了?”
“就这么定了!”连珈很是满意。
吃完东西,收拾好后,两人就又上路了,从此旅程就多了以为姑娘了。
那姑娘坐在车厢一边,也不说话,所以连珈一点也没有有姑娘在时的拘束感。他依然半躺着靠在车板上。
砰砰砰……他哼着曲子,一下一下击打着木板,这次是用的百归的桃木梳。
温润的木头捏在连珈的大手里,连珈半闭着眼,恍若闻到了清晨草间若有若无的湿气。
“我梳的头发好像跟我编的曲子一样,需要不断地修改。阿言你要不要我再给你梳一下?”连珈忽睁开眼睛望向那姑娘。
只见她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连珈啪地一声拍下木梳,“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居然连话都懒得说。”
那姑娘只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连珈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也懒得再看她一眼。
马车已驶出了云州小道,驶入了洛河石坡。洛河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似乎扰乱了连珈的清悠,他微微拧起了眉毛。
“洛河……书上是说这是洛神过的那条河,怎么如此不静美?”
他掀开车帘,只见一条阔大的白河在缓缓流淌着,哗啦啦的水声来自于河水经过浅水区的嶙峋石块产生的小瀑布。
“很多事物都不像人想的那样,而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那幻想的梦境。”连珈喃喃道,他觉得有一个人时,即使是自言自语也有趣多了。
“你可知玉色姑娘?我们此行就是去寻那顶顶好的玉色姑娘的。”
“玉不是上好的玉,颜也不是绝色的颜,但玉色姑娘却是顶顶好的……”连珈模仿着百归的口气。
“我编的曲子——《夕颜》就是送给她的,玉色姑娘舞跳得也是顶好的。”
“你会跳舞吗?”
“阿言你在想什么?”
“洛河声听习惯了,倒是别有一番感悟。好似外面一直在下暴雨,我们在这小屋里相守避雨一般。”
“我喜欢雨天。”
……
连珈说了一路,倒也不觉得烦闷了。到了晚上时,他悠然下了马车。掀开车帘,迎接他的是一片白河。
哗哗的水声响着,晃眼的一大片白色,映衬着夕阳暮色,鼻尖是河边湿润润的空气。连珈只觉神清气爽,恍若梦境。
连珈放眼望去,说道:“我现在慢慢明白洛神为什么过的是这条河了。”
“为什么?”百归走到他身后。
“因为我有种特别的感觉……像是豁然,可又有一种深情……我感觉我现在像是一位豪放派的诗人。”
百归倒是笑了,“说我是诗人,别人还信。可是你……”
“我怎么了?洛河之水天上来,启灵天音隐隐开。涉水三千濯碧玉,白露相逢亦空怀。”连珈随口就作了一首诗。
“公子读书多,是我百归笑言了。”百归竟是拱手一拜。不管听没听懂那一堆,反正他就是对读书人有一种特别的尊重。
这一夜,耳边都是哗哗的水声,仿佛睡在起伏的潮流上,跟着浪头一起一伏,一起一伏,慢慢沉入更深的梦乡。
“洛河之水天上来,启灵天音隐隐开。
涉水三千濯碧玉,白露相逢亦空怀。”
梦中有人远远站在白茫茫的日光中,慢慢吟着这首诗。
她一低头,手上竟拿着一块沾有血渍的碧玉。
得要洗一下,她心里想着。
她跑到白花花的河边,河水竟是从天上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巨响震得她耳膜都要碎裂了。
她忍着巨响,用力洗那碧玉,可谁知那玉越洗越脏。
这一次,她想终于是洗干净了。她捞起一看竟是鲜红如血,碧玉变成了血玉!
她吓坏了,浑身颤抖,河水咆哮如暴怒雷神。她得赶紧逃跑,得赶紧跑!
她跑呀,跑呀,跑呀,跑呀……她觉得累极了,她好想休息,好想休息。
“阿言,阿言,你可要上马车?你的马儿受伤了。”耳边忽听一人唤道。
她抬头望去,竟是那白光中的人。
“阿言,你在想什么?”他看过来,看进她的眼里。
“不……不!”她尖叫起来。
等醒过来时,已满身的汗水。
“做噩梦了?真胆小。”连珈看过来,“不……什么?是不是梦见我们欺负你了?放心吧,我只会扔了你,你又懒又脏……”
连珈的絮叨将她慢慢拉回了现实,具体说来是此时此刻她的处境——荒谬而混乱的处境。
“连珈估计去一趟琼脂山,你得完全变个样。不知是旅途改变了你多些,还是阿言改变你多些。”百归也醒了,在这野外休息自然都要警醒点。
“当然是她。”连珈想也不想地说,他阖上了沉沉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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