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真相大白
龙霸天瞪着沈逸之,冷嘲热讽道:“好狡猾的狐狸!”
沈逸之摇了摇素白折扇,悠悠道:“我即使再狡猾,又怎比得上凶手狡猾呢?”忽地,只见他笑容已敛,极其认真的看向一个人,一字一句道:“你说是吧,江小姐?”
顿时四下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一齐看向秦筝。
秦筝显然也怔了怔,不过眼里的张皇失措一晃而过,她不以为然地笑道:“无双公子此话怎讲?”
沈逸之答道:“其实你并非恒山弟子,而是当今礼部侍郎之女江静瑜。”
秦筝不答反问:“你如何看出我不是恒山弟子?”
“就凭你不会武功。”
秦筝眉眼一动,笑问:“你怎知我不会武功?”
沈逸之素白折扇一摇,不急不忙答道:“因为你方才被毒蛇所咬。”
“哦?”秦筝抬了抬眼。
沈逸之悠悠又道:“正因你不会武功,所以才不会提气、踮脚,走路发出声响,也正因如此,蛇才发现了你。”
秦筝漫不经心地又问:“你怎知我被蛇咬了?”
“因为你现在已身中剧毒,根本走不了半步。”
秦筝啼笑皆非道:“你怎知我动不了?就凭你的猜测?”
沈逸之折扇一合,忽地温柔笑道:“当然不是。”
只见话音刚落,沈逸之已纵身一跃,白色衣裳轻飘,他人已瞬间抵达她眼前,那把合上的折扇竟离秦筝的咽喉不过分毫。
沈逸之笑道:“生死攸关之时,你都不能闪躲,可见你果真中毒了。”
秦筝此时已不再说话,笑容已收,眉头微锁,极为冷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沈逸之,眼里却泛起层层荡漾的微波。
此时正有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瞪着沈逸之:“秦筝小师妹从小我和我们一起长大,难道我们认不出她吗?”
已有许多恒山派的人随声附和道。
沈逸之仍旧笑了笑,云淡风轻道:“若是她撕下人皮面具之后呢,你们还认不认得她?”继而他又看向秦筝,面色清冷,就像一朵冬日里绽放的雪莲花一般。他极为认真,冷冷道:“你敢不敢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秦筝不答反问:“你怎知这不是我的真面目?”
沈逸之又道:“你脖颈被挠出的痕迹就是最好的答案。”
“哦?”她眉眼一抬。
沈逸之答道:“正因为你长时间戴着不透风的人皮面具,才会过敏。”
秦筝此时神色清冷,与先前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嘴角勾勒出一抹妖娆的微笑,她柔声问道:“即便我不是恒山弟子,又为何是你口中的江小姐?”
“因为恰巧她也会易容,而且技术并不差,可以以假乱真。”
“这就是你的理由?”
“不错。”
“听起来好像并不怎么充分。”
“理由虽不充分,但对我来说却已足够。”
秦筝顿了顿,却又忽地笑起来,冷冷说道:“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又怎杀得了这么多高手?”
沈逸之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有时候,女人即使不会武功,也可以杀人。”
秦筝眉眼轻挑,露出摄人魂魄的笑容,她此刻的眼神简直比虎视眈眈的恶狼还要令人胆战心惊,她笑问:“你认为我也是这种女人?”
沈逸之忽地温柔一笑,轻声道:“难道你不是?”
秦筝听后笑出声来,拂袖掩口,继而又问道:“就算我是你口中的江小姐,我又为何要杀这么多人呢?”
沈逸之一本正经答道:“你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你姐姐报仇。”
秦筝此时笑容已敛,面色清冷得简直就像冬日里的寒冰,眼里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好像沈逸之的话已经触碰到了她心底的那根弦。
“你想报复顾怀珏,因为你觉得是顾怀珏杀了你姐姐。”沈逸之的声音以御龙乘风之势传入她的耳里,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剑直插她的胸膛。
她此刻已沉默不语,面色凄惨得难看。
沈逸之继而又道,声音很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姐姐生前应该喜欢顾怀珏。”
秦筝猛然抬头,瞪圆双眼,隔着幽暗的火光,她眼里的泪水衬得她更加楚楚可怜。
她哑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只见沈逸之从衣袖里拿出一幅已被撕碎的画像,画像上依稀可以看出半张脸的轮廓。
沈逸之淡淡问道:“这是你姐姐画的吧?”
秦筝看着那幅画,泪水突然喷涌而出,犹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她好似发了疯一样对顾怀珏怒斥道:“都是你害了我姐姐!若不是你,她又怎会死!”
顾怀珏显然一怔,随后眸子里凝聚成一道淡淡的忧伤,他的声音已有些沙哑,缓缓问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秦筝瞪着他,一字一字怒道:“江静姝!”
顾怀珏只觉身子微微一斜,好像眼前的人都已变得模糊不清,耳畔只是一遍又一遍回旋着一个女子明媚的笑声。
十六年前,他遇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笑起来一脸天真的小女孩。
她递给了他一个馒头,他没有接。
“我娘在那边发馒头,别人都去抢了,你为什么不去?”她笑着问他,阳光斜射在她的脸上,温柔得就像一头小麋鹿。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撇过头去,冷冷答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她坐到他旁边,咧嘴一笑:“苏子瞻曾作《前赤壁赋》,赋中有云‘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既然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来自造物者,我们每个人都只是从造物者那里索取我们所需要的东西,那岂非世间的每个人都是贫者?”
此时他的脸已不再那么僵硬,眼里露出的温柔神情犹如冰川融化。
她撇头看他,再次把馒头递给他:“你不是贫者,这也不是嗟来之食。”
他愣了愣,终于还是接过了馒头。
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得笑出声来,银铃般的声音传入他的心里,犹如雨水灌溉田野,温暖了他孤独落寞的心。
她问道:“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他答道:“我是京城人。”
她两眼放光,问道:“我听说京城的街道繁花似锦,也有很多漂亮的姑娘,不知是不是这样。”
他愣了愣,皱眉答道:“京城在我眼里,根本就是一个地狱。”
她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撇头问她,眼里露出一丝忧伤:“如果我说我杀了人,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她一愣,答道:“你杀的应该是坏人。”
“不,她是我后母。”
“她对你不好吗?”
他埋下头,表情好像很痛苦,踌躇了好半天,才缓缓答道:“她对我很好,甚至比她亲生儿子还好。”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她的声音已带着些许的怒气。
“因为我生母死后,我父亲就娶了她,他让我日后把她当做亲生母亲,可我不能容忍世界上任何人替代我母亲的位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却已骤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她朝他呵斥道:“每个人都有生或死的权力,你草菅人命,和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只见他忽然抱头,双肩剧烈颤抖起来。
她心一软,抱住了他。他只觉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
她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柔声道:“若你感到负罪,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赎罪,你若会武功,可以仗剑行天涯。”
只见他身旁放了一柄没有剑鞘的,生了锈的铁剑。
她笑道:“你别看我身子骨弱,其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当大侠,去救济天下百姓,可我父亲觉得我是女孩子,不让我舞刀弄枪,整日只让我学女四书,如果你能当大侠,也算圆了我的梦。”
忽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她对他柔声说道:“我娘在叫我,我要走了,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着,她已跑开。
他猛地站起来,看着她跑去的背影,高声道:“我叫顾怀珏,你叫什么?”
“我叫江静姝,‘静女其姝’的静姝。”她回眸一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后来的他竟再也没有颓废过。
“恬然无思,淡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
他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在孤月下练就了一身绝世剑法。在享受赞誉与鲜花的同时,他又独自在寂寞黑夜中饮过多少烈酒,洒过多少热泪?
当他再次遇到她时,已是十三年后,她已出落成一个大家闺秀,而他也已历经沧桑。
剑已出鞘,那些对她出言不逊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剑下。
酒肆的客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逃命。而他只是静静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剑,面色清冷。
“顾怀珏!”她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叫出声来。
他木讷地转身,眼里凝聚成一道不着痕迹的忧伤。他明知她是谁,嘴里却固执地问道:“姑娘是?”
她早已泪如雨下,绿色长衫随风而飘。
“我叫江静姝,‘静女其姝’的静姝。”她对他微微一笑,顿了顿,似乎极为艰难地说道:“我就要成亲了,嫁给一个书生。”
他身子好似微微一斜,拿剑的右手抖了抖,嘴里扯出一丝苦笑,他只说了两个字:“恭喜。”
他留给了她一个孤独的背影,还有一句话:有缘再会。
谁知,一别竟成永别!
那年春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在他眼里,却犹如天寒地冻,百草尽枯。
江静瑜的声音已拉回了顾怀珏的思绪,只见她朝顾怀珏怒斥道:“你明知我姐姐喜欢你,你却仍旧无动于衷。若是你当初能带我姐姐远走高飞,或许她现在就不会死!既然是你害她死,那你也要给她陪葬!”
顾怀珏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声音低沉得几近嘶哑:“她即便跟了我也不会幸福。”
一个拥有孤标傲世剑法的人,只能与孤月星辰为伴,享受无尽的落寞与孤独,所以他一定不会拥有完美的爱情,一个拥有完美爱情的人,也一定不会拥有孤标傲世的剑法。
沈逸之问道:“既然你已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为何迟迟不肯摘下面具?”
江静瑜忽地一笑,柔声答道:“我只怕你看到我的真面目后,就已舍不得杀我。”
“哦?”沈逸之笑道:“你就这么自信?”
只见她已缓缓撕扯下人皮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美得毫无瑕疵的脸。
笑时妩媚,哭时动情,挑眉时妖娆,颔首时羞涩。
这的确是一张可以引以为傲的面孔。
只觉四下已有人瞠目结舌。
她昂首挺胸,目下无尘。
江静瑜面朝沈逸之,冷冷问道:“你从何时就开始怀疑我了?”
沈逸之淡淡答道:“从一开始,你要我帮你追杀凶手的时候。”
“哦?”
“当时瞿掌门尸骨未寒,恒山必定严禁随意下山,可你却声称在我家门口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江静瑜忽地眉眼一动,笑道:“可你当时并没有揭穿我。”
“每个人说谎都有理由,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说谎。”
江静瑜冷冷道:“现在你已知道了!”
沈逸之笑道:“可你姐姐的死毕竟与顾怀珏无关,顾怀珏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何要带她走?”
沈逸之沉下心来,缓缓又道:“你的确不应该杀这么多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江静瑜啼笑皆非道:“无辜?你竟说他们无辜?”她眼角流过一滴泪,愤愤说道:“当他们心甘情愿爬上我的床的时候,究竟该不该死!这天底下本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逃开好色的本性,即使是所谓的得道高僧,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她手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已架在自己的脖颈处。
江静瑜面露苦涩的微笑,她冷冷道:“不知为何,我今天总觉得会用到这把刀,所以把它带上了,果然如此。”
话音刚落,她竟已准备自刎。
不过只是眨眼之间,沈逸之已用一枚铜钱打伤了她的手腕,短刀已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见沈逸之温柔一笑,语气极为挑逗之意:“我好像的确舍不得杀你。”
江静瑜木讷地看着他,好似从未见过这人一样。
她又忽然笑了笑,一行行泪水划过脸颊,留有道道令人心痛的痕迹。她静静地注视着沈逸之,极为认真地说道:“其实我真的希望能早一点遇到你,三年前的我,比现在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涉世未深的少女,的确拥有天底下最纯粹的微笑。
她缓缓蹲下身,拾起那把短刀,一字一句道:“我杀了这么多人,也该血债血偿了。”
忽地只是一瞬,一抹张扬的深红喷出,她已永远不会起身,血一点一点渗出,染红了她的浅色衣裳。
沈逸之怔了怔,转头去看顾怀珏。
只见他已阖上双眼,似乎想要隐藏住自己的情感,他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淡淡说道:“其实你刚才都说对了,只有一句说错了。”
沈逸之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忽然也笑了笑,眼里却露出忧伤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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