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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澳录》连载三

《淇澳录》连载三

作者: 江小小蓠 | 来源:发表于2020-02-18 09:50 被阅读0次

    第三章飞来横祸

    八月十五,中秋之时,月圆之夜,不知谁家的小楼又有人独倚望月,不知哪处的扁舟又有人对酒当歌。

    三年来的每一个中秋,沈逸之都是坐在一片寂静无人的草原上,一壶一壶的灌酒。他望着寂寞的孤月,看着周围成群结伴的浮云,凉风从他的耳边“嗖嗖”刮过,穿过指尖的缝隙,在衣裳间悄然溜走。他的醉意慢慢涌上,脸颊泛起醉酒的嫣红。

    朦胧的视线中,他只觉,那桂花居的轮廓竟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好像又有淡淡地桂花香四溢。

    他只见桂花居的门前,有一张石桌,石桌旁围了四个人,他们谈笑风生,纵酒高歌。有两人酒酣意浓之时,舞了一场满天飘落桂花的剑舞,还有一人简直像极了他的模样,一手举杯,一手已点墨挥洒了一幅闲情山水画,而旁边坐着的女子只是嫣然一笑……

    他曾经思之念之的江南小镇此时此刻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现在更加懂得了珍惜当下遇见的所有人,不管是对手还是仇敌。

    沈逸之和楚琳儿此时正坐在前往赵三爷府邸的马车上。

    八月十五,恰好也是赵三爷五十大寿的日子。

    人人都知自从三十年前“鸿翔钱庄”坐立于江南小镇后,不过才短短数年时间,江南其余四家钱庄竟都相继关门倒闭,日后“鸿翔钱庄”的规模也扩展得越来越大,分店也遍布了江南各个角落,就连外省的人也无一不知“鸿翔钱庄”的名字。

    由于钱庄内部势力盘根错杂,虽处于江湖之中,却位于庙堂之上,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也无人去细细盘查“鸿翔钱庄”的前世今生。

    而“鸿翔钱庄”的主人便是人称“赵三爷”的赵见深,只因他在家中排行第三,因而得了个这样的称号。

    赵见深为人热情好客,豪爽大方,最主要的是,如果有人要找他借钱,不管金额多少,他都会不收利息、不立借条全数借出,只因他说,朋友,讲的就是义气;兄弟,讲的就是信任。所以,许多江湖义士都喜欢和他交友。

    说来也巧,赵见深与沈逸之也是忘年之交,只因沈逸之曾救过赵见深一命,赵见深本想倾家荡产报答恩情,不料沈逸之竟分文不收,对此举更是毫不在意,这让赵见深不免心有所愧。所以赵见深提议两人结为兄弟,倘若沈逸之有所求,他必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由于赵见深在江湖享誉颇高,朋友也数不胜数,所以尽管是非常时期,还是有很多人前来捧场。

    沈逸之隔着很远便瞧见进入赵府的人络绎不绝。

    朱红色的大门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门口两个原本威严无比的石狮子好像变得温柔起来,似乎正在忙着招呼客人。

    赵见深正站在门口,亲自接客。

    当他瞧见沈逸之时,脸上的笑容忽的变得僵硬起来,那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似乎不敢相信沈逸之居然还活着。他不停晃动着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冷得发抖。

    赵见深一个箭步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沈逸之。

    赵见深此刻早已老泪纵横,哽咽得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孤月当空,皎洁无尘,空里流霜,洁白似霰。

    “大哥,我回来了。”

    沈逸之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却只淡淡地说出了一句话,嘴角露出艰难苦涩的微笑。

    赵见深听了这句话后更加泣不成声,他将沈逸之抱得更紧,似乎极力想要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虽然缓了缓,但声音却仍是不停颤抖,他一字一句道:“你总算回来了!出远门竟然不给我说一声,你可知这三年来我派了多少人手去寻你,关内关外找不到,就派人往缅甸,往东瀛,每次我抱有的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多。夜深人静时,我一个人喝酒,桌上都时常会不由自主摆上两个酒杯,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眼泪早已不知流了多少!看着桂花,闻着花香,不管做什么,似乎都在惦念着你,不求你能写信报安,只希望你还能活着!现在你正毫发无损的站在我面前,叫我一声大哥,我却不禁想问,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话虽然是指责,但语气里却满是隐藏不住的喜悦之情。

    沈逸之听后,泪湿眼眶,嘴角挂着笑,哽咽道:“只要我沈逸之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永远认您做大哥!”

    赵见深这才放开沈逸之,擦干眼泪,拍了拍他的肩膀,喜上眉梢,他道:“好好好!得弟如尔,何其有幸!”

    赵见深忽地瞧见旁边有位岁数不大的女孩,一脸天真无邪,涉世未深的模样。

    “这位是?”

    “回赵三爷,我叫楚琳儿。”她甜甜的笑着,眼如秋水。

    “她是医仙楚圣人的孙女。”沈逸之补充道。

    赵见深只觉他这话简直匪夷所思。

    因为江湖人人都知自从十年前楚圣人归隐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都只知道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但具体在哪儿,几乎没有人知道,更不知他还有个孙女,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就在他们闲谈之时,一道剑光突然极速闪过,剑气逼人,似乎要将人置于死地,那剑光居然直逼沈逸之的眼前。只见沈逸之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便巧妙避开了这道危险的剑光,那剑光打在他身后的那堵墙上,竟顷刻之间坍塌,变成废墟。

    只有一阵凉风从沈逸之眼前吹过,撩起他耳畔的根根发丝。

    楚琳儿和赵见深显然都看得瞠目结舌。

    楚琳儿只觉毛骨悚然,她立即抓住沈逸之的胳膊,万分焦急,泪水差一点就要喷涌而出,她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事?”说话时的声音还忍不住的颤抖。

    她从未曾想到,此前沈逸之给她讲过的那些精彩的比武场面竟忽然之间变成了真的,而且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只觉得,若是刚才稍有不慎,沈逸之现在恐怕就变成粉末了!

    她仍心有余悸,沈逸之温柔的对她一笑,泰然自若道:“相信我。”

    这世间绝没有任何事物比沈逸之的眼神更为坚定,楚琳儿相信那双眼睛,也相信那双眼睛的主人,因为她知道,他绝不会骗她!

    他将她轻轻推到一旁,摇了摇素白折扇,笑道:“不愧是黄山教教主的独子,下手果然非同一般!”

    只见屋内走出了十多个人,站成一排。这些人各个都手持利器,眉头紧皱,神色清冷,眼里的杀气咄咄逼人。

    这里面自然不缺乏武林高手,还有几个是沈逸之认识的人。

    “看来他们说的竟是真的,无双公子果然回来了!”一年轻女子手拿铁链,怒形于色。

    这时只听见赵见深干咳两声,似乎想要缓解此刻的尴尬,他毕恭毕敬地对那些人笑道:“各位英雄义士,江湖豪杰,今日是在下五十大寿的日子,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在下不慎感激,还请各位给在下几分薄面,别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只听一个尖利的声音讽刺道:“这位无双公子果真好大的架子,竟让我们所有人等他一个!”说话的这人正是黄山教教主百里独尊的独子百里先。

    沈逸之笑了笑,悠悠道:“原来各位方才是在等在下,看来在下的面子不多不少还是有几分的。”

    又有一个尼姑模样的人大笑几声,横眉冷眼道:“看来无双公子果然风趣!”

    话音刚落,她便飞身一跃,直朝沈逸之袭来,她右手成掌好似轻轻一推,但掌力实则雄浑至极,这已是必杀之招,天底下能够逃出这一掌的人恐怕不多。

    可沈逸之却仍旧笑了笑,云淡风轻,只是摇开折扇,眼前一挡,那掌力竟好像遇到了坚不可摧的阻力反弹了回去。那尼姑大惊失色,好像未曾料到。她措手不及,被打得退了回去,险些跌倒,幸得几人相扶,她嘴角早已渗出斑斑血迹。

    沈逸之抱拳作揖从容道:“不愧是鄱阳庵四大长老之一的慧心师太!”

    慧心手紧按胸前受伤处,咬牙切齿冷道:“亏你还有点眼力!”

    沈逸之又笑道:“尊师再世时,在下曾陪她老人家喝过几次酒。”

    话音刚落,又一铁锤朝沈逸之袭来,这一力度,比起刚才那一掌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谁遭受这一锤,都将瞬间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沈逸之见状只是下腰一闪,那铁锤便从他眼前一晃又立刻退了回去,这真是巧妙的一招。

    出手这人正是鬼门十大高手之一的龙霸天。

    忽地只听见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掌声,还有一个女子明媚的声音传来:“不愧是无双公子!”

    四下顿时寂静无声,一个个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唯恐高人到来。

    循着掌声,他们朝屋顶一瞧,只见一身穿红衣华服的女子正坐在屋顶鼓掌。身后的月光如水映衬出她朦胧的微笑更加倾国倾城。

    挽起三千墨色长发,额前花钿,翠翘金雀,浓妆艳抹但却恰当好处。华服委地,广袖飘飘。

    她的衣衫虽并不暴露,但却仍旧散发出咄咄逼人的致命诱惑,一颦一笑皆是销魂。

    巧笑倩兮,眉目盼兮。

    就连身材也是世间难得,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妖女夏侯姝!”四下已有人叫出了这个名字。

    原来此女便是魔教南海神庙宗主夏侯渊的女儿夏侯姝,江湖上传闻她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都道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因不满自己相貌丑陋,对世间诸多抱怨,才持刀作恶,谁知今日一见,才知是位绝色美人。

    或许那些死在她手下的男人,不但不会恨她,反倒会心甘情愿地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就在各位的视线都还无法从夏侯姝的身上移开时,只听见人群中一声鬼泣神号的惨叫,他们便立刻惊醒过来。

    尖叫的这人是百里先,只见他紧握脖颈,一步一个踉跄似乎想要抓住别人的衣袖,但周围的人看见他满脸发紫,嘴唇发乌,似乎已是身中剧毒,都惊慌失措地赶紧逃离,生怕他会传染到自己。

    原来即便是所谓的兄弟朋友,在生死攸关的性命面前,也渺小的不值一提。

    “救——我——”这竟是他生前最后一句话。

    沈逸之看着他倒地时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时,只觉得有些凄凉。

    楚琳儿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帕包住百里先的手腕,把了把脉,她神情凄惨,眉头微蹙,缓缓道:“他死了!”接着她又一字一句道:“中毒死的,五脏六腑具焚!”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慌张起来,窃窃私语,整个屋子变得万分嘈杂,只因没人看出刚才这一招究竟是怎么使出来的。

    龙霸天虽心有余悸,但仍然尽力使自己不要慌张,冷嘲热讽道:“你一个小女孩又懂什么?”

    沈逸之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起来,他轻笑一声,答道:“她是医仙楚圣人唯一的孙女,得了楚圣人全部真传,你竟敢说她不懂?”

    这时,只听见夏侯姝的一声媚笑传来:“原来你也会生气?我以前只觉得你七情不全,少了一样!”她想说的自然是“怒”字。

    这时沈逸之又忽地温柔一笑,摇摇折扇,看着屋顶上坐着的夏侯姝,他说道:“好久不见,你莫非是想我了,才迫不及待赶来见我?”

    夏侯姝脸上晕开一抹害羞的嫣红,简直美得不可一世,恐怕让男人用生命换取她回眸一笑,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对他娇嗔道:“我从不喜欢别人说实话,但我却喜欢听你说。”

    她从不忸怩作态,举止言谈极为自然。

    忽地一瞬,只见她已出现在沈逸之的面前,几乎没有人看清这一个动作究竟有多快!

    她扶上他的肩,凑到他眼前,细细打量他,似乎不肯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她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

    她又忽地温柔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她生怕他又会和三年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柔声说道:“家父得知你回来了,要我带你去见他,他说他也很想你……”

    沈逸之含情脉脉笑道:“是他想我,还是你想我?”

    夏侯姝脸上又晕开淡淡嫣红,她似乎很容易害羞,在他面前,她一点也不像江湖上传闻的那般心狠手辣。

    她避开他的眼神,不敢看他,似乎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他吃掉一样。

    夏侯姝又娇嗔道:“若你忙完了,一定要来东海神庙,莫要忘了,有个人还在等你。”

    她说后,只是偷偷瞥了瞥沈逸之,便害羞却又极其不舍地离开了。

    几乎又是一瞬,那抹绝色的姿态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似乎就连沈逸之都没来得及看清她是怎样离开的。

    他只感到四周淡淡的香味慢慢飘散开。

    寂静的黑夜里,正有一双明亮而闪动的眼睛忽然暗淡下来,她的心仿佛被根根银针所刺,渗透着滴滴鲜血。

    这时,慧心没了刚才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她趾高气扬地讽刺道:“没想到无双公子还与魔教有联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青城派的道长独孤一掷也在一旁随声附和道:“沈道友若是与魔教为友,便是与武林正派为敌!”

    少林寺的无欲大师面无表情地说道:“阿弥陀佛,道长此言差矣,难道魔教的人就全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而所谓的武林正派就无滥杀无辜的凶手吗?”

    无欲这话显然是话中有话,似乎正是影射了近日来五岳掌门被害一事,他将矛头直指一人,这人自然就是顾怀珏。

    突然又只听见后院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声响起,撕破了寂静孤独的夜晚。

    顿时所有人都一齐涌向后院,来势汹汹,但却不得不有所防备,不敢放松半点警惕,要知道,身处江湖之中的人,比得就是谁更细致,谁能在刀光剑影之中,临危不惧,处变不惊,那谁就是胜者。

    他们只见后院的花丛中有一个人倒在血泊里,四周的花开的正盛,却仿佛在那一瞬,失了所有颜色。

    那人身旁,正有一个白衣男子正在冷静地用手帕擦试着剑锋上流下的鲜血,他全身上下竟没有沾到一点血渍,足以可见,这人的剑法何其厉害!

    他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表情,好像根本就不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只是个行尸走肉的躯壳罢了。

    可仔细一看,他的眼眸里却暗藏了无尽的黑暗与数不清的孤独,一个人即便可以伪装自己所有的情感,但眼睛却绝对不会说谎。

    沈逸之看到他后,几乎立刻吼了出来,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顾怀珏!”

    夏蝉凄切,风声飒飒,月光如水,花香四溢,今夜好似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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