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回到今年。
新年时堂姐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回家。
我第一次见堂姐夫。
胖胖的,看起来挺和善。
我对他的印象不好不坏,但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到堂姐或许能和这人走到最后。
我的预感一向比较准。
但奶奶却不那么赞同。
因为堂姐夫是外省人,她非常不满意,总是絮絮叨叨地说不要嫁给外省人。
我爸也吐槽过堂姐夫,说河南的,强盗聚集地。
属实地域偏见。
幸好大伯对堂姐夫还是挺满意的。
做爸的都没说话,我们这些亲戚自然左右不了堂姐。
大家相处的挺愉快。
我表现的可能有些排斥堂姐夫,所以他就想收买我,想给我发红包,嗐!我还是要脸的!
听说堂妹收了他五百,啧,牙酸。
阿母精神状况越来越好了,不会重复说话了,虽然有些磕巴,但还是能聊几句的。就是一如既往的话唠,嘴不会停。
堂妹最近也没再给我发些黑暗的照片,只是偶尔见她似乎不肯吃药,发QQ空间说,去你吧!(配图药扔厕所)
啧,虽然得了抑郁症,但堂妹依旧是我讨厌的堂妹,臭显摆。
唉,谁让她是我堂妹呢?
虽然臭显摆,消费抑郁症,甚至有博取关心的嫌疑,但人没事就好。
一切似乎都欣欣向荣的。
结果四月却出了件大事(1)大半夜的玩一出吞药自杀,我真的服了,气得我一晚上没睡,第二天跟堂姐聊了这事,我们都很愤怒。
我们都曾有过想死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付诸行动。为什么?
因为放不下家人啊!
我真的越来越嫌恶堂妹,但我不希望她出事,我心疼大伯。
我以为这是我唯一一次,也觉得,这是仅有的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谁知历史再次重演。
我这辈子都没那么经历过这样子惊险的事,真的是谢谢她为我制造了这样子劲爆的“生日礼物”——
在我生日那天晚上她选择了吞药自杀。
8.26那天是我的农历生日,那天是平常的一天,也是四级查询成绩,很遗憾我没过,而且那天还有点感冒,昏昏沉沉,心情不算特别美妙,但是收到老爸、老妈、堂姐、奶奶和阿母的红包后,嗯~眉笑眼开。
那天晚上,堂妹来到我家吃蛋糕,路上帮我买了一杯奶茶当生日礼物,吃蛋糕时她还打电话给我们游戏的共同好友小岚,虽然聊得很尬,但也算是愉快。
除去奶奶又抓着堂妹絮絮叨叨说了些姐姐外嫁、不顾家的难听话,今晚过得轻松且平常。
回去后堂妹还给我转发了小岚的红包,不多,但是作为陌生的游戏好友能给我红包,我真的太感动了!!
所以我嘱托堂妹在小岚生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还她个大红包,还有堂姐生日也记得提醒我一下,到时候也还她个小红包。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晚上选择了吞药自杀。
我不敢想象,若是那天晚上我吃感冒药睡着了,若是那天我没有感冒睡了一天,是不是堂妹就在那天晚上走了?
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埋怨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的生日变成你的祭日?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我是什么心情了,在经历这些事之前,我一直以为遇到这些事我会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但那天我只是一点慌,更多的是冷静,命令她多喝水,在她已经昏睡的时候,叫醒我妈,让她打电话给大伯,大伯接到电话就去看堂妹了。
大伯没挂断电话,我一直听着。
我听不出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听着静了一会,然后大伯问她吃了多少药,吃了多久,什么拖累我?你那拖累我了?
堂妹似乎答了什么又没答什么,迷迷糊糊,不清不楚,为什么大伯知道堂妹觉得自己拖累他?
声音忽近忽远,听不太清,然后大伯就问我xxx是什么,xxxx是什么,当时我才是真正的慌了。我恨不得穿回以前,让正在学药理学的自己好好学!!!
然后大伯还问我怎么办?
我、干巴巴地说喝多点水,吐出来。
然后大伯就挂了电话,后来我才知道,挂电话那段时间,大伯把堂妹灌吐了,药都吐出来了,才打电话来问我后面怎么处理。
我心如死灰,只是建议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点糖水,就挂了。
老妈来拿回手机,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问你,你会么?
我无奈道,那也没办法了啊,急病投医,这么晚也就只有我啦。
也就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医生“,百度了很多“如何治愈抑郁症?”“抑郁症会自愈吗?”查了一两小时吧,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抑郁症才是最可怕的疾病,比癌症还可怕。
我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多了解堂妹。
我列了一个大纲,想了一些要问的问题,决定等太阳升起,去看望堂妹。
我和堂妹并不怎么聊天,接触也少,睁着眼一直等到堂姐醒来。
--早上06.30--
我:(堂妹聊天截图)
我:亲爱的姐姐,你想怎么解决
我:大半夜吵了我妈,叫了你爸,催吐了你没,大概是全部吐出来了?
我:这一次她跟我说,我直接就让你把弄醒了她催吐了,估摸着下次应该不会再跟我说了?
--早上07.36--
堂姐:为什么呢
堂姐:我上一次问她
堂姐:她说有手抖但是没有心痛了
我:所以我就不明白,我蛋糕有毒??
我:本来想跟她聊聊的,但她似乎不太想跟我谈,你谈吧,我爱莫能助。
堂姐:我挺烦她不愿意聊的
堂姐:她之前下来的时候我也试探过她,最后只是说了没事。
(堂妹前个星期去了堂姐工作的佛山玩了几天)
我:......
堂姐: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也没说出来,想着自己消化,自己又消化不了,她下来的时候我想给她去医院看看甚至给她搞个心理咨询一下,主要她来我那的那几天都好好的。
后来的聊天就是我和堂姐在分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爆发立即想死?
堂姐觉得是是和网上的恋人/朋友闹掰了?
我否定了。
昨晚才和小岚打电话聊了,小岚那吃货,估计闹不出什么。
至于恋人这方面,我忽然就问堂姐知不知道她没是个同?
然后后面就歪楼了,我们一直在讨论她到底是不是同,她是怎么成同的。
聊了一会我就吃了一颗感冒药,睡了。下午两三点左右,我戴上口罩去看望堂妹。
2.
那是暑假第一次去堂妹家,距离上次去她们家已经很久了。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阿母依旧喜欢看着电视,像以前一样。
可却,一切都不像以前了,阿母不是那个阿母了,堂妹也不是那个堂妹了。
我心里隐隐有种压抑感。
我脱了鞋,口罩没摘,我希望我来到这里,是一位医生的角色。
我作为亲戚,我是不愿过来的,我掺合不了这些事,解决不了。但作为一名医生,有种责任感驱使我过来。
我跟堂妹断断续续大概聊了两三小时,扮演着一名医生的角色,了解基本的情况。
具体聊了什么记不太清,我拿了一个小本本,重要信息都会写下来,但小本本我也不知道放哪儿了,只能凭记忆复述一下当时得到的情报。
我先是了解堂妹吃的药,吃多少种,每天吃多少次?
堂妹说七月份时就没再吃过了。
我便问除了昨晚吞药,各类药服用的最后时间,以及以前服药规不规律,难不难受。然后从各方面入手问话,旁敲侧击,开了一个话题,便往她身上引,诱导她说出更多的信息。
那天我知道的信息其实不算太多,她有些神志不清,一见我就问我什么时候染了头发,头上绿绿的,聊着聊着又说,窗外的铁栏杆裂开了,拿下来,太危险了,又说有只鸟飞进来了,就在我身后的挂饰。
我看着完好无损的铁栏杆,转过身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床头挂饰,只能沉默,再沉默。
我和她谈及学习,谈及学校的事时,她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在意。
我知道她这次中考考得很差,没考上当地算得上好的高中,只能去比较远的高中住宿。那个高中校风很差,我以前初中同学有人去哪儿读。大家都说,只有很差的人才会去那所高中。
可是堂妹,在她妈没出事之前,她的成绩也曾是重点班的第一。
因为家里的事,因为抗抑郁药的副作用,她的成绩一降再降。
总之那天只是了解基本情况而已,六点半我就马上走了,因为更重要的是,我得和大伯聊聊。
我只是个医学生,没那么大能力,我得让大伯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并且把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大伯,堂妹这个状况明显不对,按堂妹的说法,大伯只是定期带堂妹去主城那边别人介绍的”好医生“那里拿药而已。
我问,不做心理咨询吗?
大伯说,那医生说堂妹现在还没到时候做心理干预。
我心想,这什么破医生?
随后便劝大伯带她看心理医生,并且不要再去看那个“好医生”,因为我问了堂妹,觉得那个“好医生”好不好,现在吃药效果怎么样?堂妹的回答是否定的,她不太信那个“好医生”,而且吃药前和吃药后的状况没什么区别,而且吃药还胃痛。
我和大伯讨论了一个小时左右,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大伯并不是不想带堂妹去看心理医生,只是我们这个小镇没有心理医生,要去主城区那边的大医院才有医生,开车过去得时间,得预约,而大伯又得上班,得等请假,得找到靠谱的心理医生。
很多需要考虑的事,不是想当然的能做就做的。
最后我走时,建议大伯跟堂妹一起看心理医生,大伯好笑的笑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上楼,回家煮饭了。
这次谈话,我很难用文字用语言去表达。
我只能说,我谁也不同情,我不同情出事半傻的阿母,不同情抑郁症的堂妹,不同情刚出社会家里便遭了大祸事的堂姐,但我深深地同情大伯。
大伯深爱他的妻子,在妻子出事后,不离不弃的照顾,对现在反应慢半拍的妻子也没什么嫌弃,他和阿母吃饭时,会静静地看着她。
我问大伯,你觉得堂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大伯说,是他对堂妹太严格。可这又有什么错呢?所有父亲都是望女成凤啊。。。
妻子傻了,女儿得了不能控制的病。我无法抑制地去代入,如果我是大伯.....
我不敢想象,我该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大伯聊完后,晚上我还得跟堂姐聊。
晚上跟堂姐通了两小时左右电话,我长这么大,堂姐一直都是轻松幽默且快乐得没心没肺似的,我真的第一次见堂姐难受,她几次说话都哽咽了。
我们在讨论堂妹的情况时,我一直有个疑点,为什么我感觉,堂妹似乎有事不怎么找她亲姐姐,而是找我这个外人呢?
我猜测是奶奶的问题,奶奶总是和堂妹说堂姐不顾家,不管家,别说堂妹信不信,连对堂姐那么熟悉的我都忍不住怀疑,堂姐是不是真的在逃避家里的事?是不是不想管傻了的妈妈,病了的妹妹?
堂姐沉默了半秒,哽咽道:我以为,只有我承受这一切,我没想到,没想到......
奶奶封建顽固,我以为她和堂姐说的话和跟我们说的都差不多。没想到奶奶和堂姐说得恶毒多了,说堂姐,你就逍遥了,不有在家管自己的老母,自己在外面逍遥得了,不用还大学花了老爸的十几万了。
两个多小时,聊堂妹的情况其实很少,更多的我在听堂姐倾诉她的不如意。
作为姐姐,她收到压力也少不了那去。
她不是本科毕业,只是普普通通的专科生,刚毕业实习那几年工资才两三千,后来去美容院做了一段时间,又辞职了,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工资有七八千,其中有多么得不容易…
现在母亲傻了,妹妹整天想着自杀,如果我是堂姐,这真的……太压抑了。
3.
一天下来,说得我嗓子都有些哑了。
那两天我了解到了,每个人的不容易。
谁都没有错,但谁都有自己的私心。
我的语言如此苍白,甚至思绪也有些混乱了。如今不仅是客观导致的现状,更是人性本质的自私导致的现状,一切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也不是最坏的选择。
妈妈说,堂姐她不合理吧,虽然工资高,但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回来看看。
我没反驳什么,事实却实如此。只是说,各个都有私心,各个都可怜。
我很疲惫,我解决不了这样的事,深深地无力感将我笼罩。
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反反复复地共情堂妹,走不出来,梦见堂妹半夜两点要去游水出江,游很远,可能会溺死。去江里找她没找到,发微信不回,然后微信粉丝转移到另一个账户,一个寒,一个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那是堂妹的粉丝,然后老师打电话给家里,家里人不在,我们去到堂妹家,她在家门口吊死了。
把我吓醒的,是她吊死在门口,她的腿还是断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断腿,我第一反应既然是,她砍断了腿,一心想死,一定不让腿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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