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岁月拥抱你

第5章 成长

跨过岁月拥抱你

“一起走？”

晚自习的下课铃刚响不久，顾野边收拾书包，边转过身，问正埋头从抽屉里抽出书包的蒋杰。

范晓烨闻言，也半转过身，望向蒋杰。

范晓烨感到疑惑，他今天没见他俩没说过话啊，顾野咋就突然邀请蒋杰一起走了呢，他知道人家住哪吗？如果被拒绝了，那不就出糗了？况且顾野是个有分寸感的人，这邀请来得如此突兀，琢磨起来，还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但范晓烨并未出声问个明白，以往都是他和顾野结伴回家，突然间加入一个不熟悉的人一起同行，事先还没被告知，按理来说，他应该要生气的，但他并没有。他明白，顾野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作为死党，就该理解和支持他。

“不了。”蒋杰看了一眼顾野，又看了一眼范晓烨，像是看出他俩是要结伴回家的。他背起书包，潇洒转过身，大步走出了教室后门。

“算了，谁稀罕呢，我俩自个走。”范晓烨看着闷头不说话，只顾收拾书包的顾野，知道他此刻心情有点不好。也是，毕竟顾野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闭门羹，奈何对方是个连客套话都省的人，这多少都会打击到他。

“嗯。”明明今天还一起吃过饭，咋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真是一颗又臭又硬的钉子。

顾野有点头疼，本来想趁热打铁，奈何人家压根没按剧本走，看来郭中华交代的任务不能急于求成，像蒋杰这种捉摸不透的性子，一会高冷一会好说话，得回去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把他拿下。

“小野，阿姨煮了甜汤，进来喝一碗？”顾野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就遇上刚倒完垃圾上楼的李安若。

“妈，我在这呢，你咋每回叫的都是他啊，明明我才是你的儿子啊。”范晓烨站在顾野的对面，打开家门，正准备进去，就听到李安若的声音。他伸长脖子，探出半个身子，往楼梯间望去。

“谁叫你没有小野长得好看。”李安若笑了笑，走了上来。顾野连忙让出一个身位，让李安若好走到范晓烨的跟前。

“谢谢李姨，我不饿，就不吃了。”

“妈，我可饿死了，等会我要多吃2碗，你可别跟我抢啊。”范晓烨半推半拉着李安若，催促她快点进家门。

“你这孩子......”李安若轻轻敲了敲范晓烨的头。

范晓烨把敞开的门关上前，还向顾野抛了个wink，“兄弟，早点睡啊。”

顾野朝范晓烨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范晓烨关上门后，他也转回头打开了家门。不出所料，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

顾野反手把大门关上，他没有打开大厅的灯，而是摸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摸黑走路已不下百遍，顾野对路线早已了然于胸。

他顺畅地走到房门跟前，扭开门把手，“啪”轻微的声响过后，柔和的灯光亮起。顾野眯了眯眼，等适应房间的光线后，他反手把门关上，把自己连同书包一起抛在了床上。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顾野一只手搭在眼睑上，一只手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按下接听键和免提键，放在一旁。

“儿子，到家了吗？”顾薇晨的声音传来的同时还有嘈杂的人声。

“嗯，刚到家。”

“我和你爸要去武汉一趟，估计要五六天，生活费我放在茶几上了，有什么紧急的事就去找李姨。我们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妈，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

“车站工作人员请注意，C城开往武汉去的高铁D2244次列车，再过5分钟就要检票，请做好准备。”

“我们要上车了，你晚上早点睡，别学习得太晚。”

“好”字的余音还在口腔里回荡，顾薇晨就匆匆挂了电话，顾野最后说的那个“好”字，估计她没有听清，但已经不重要了。

接完电话后，顾野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起来，一动也不想动。

从小到大，顾野知道自己有一个一家三口的家，却活得像没有家似的。爸妈都是科研工作人员，手头上的活多，忙起来老是见不上面。

不出差时，晚上好不容易在家里见上面了，问的最多的就是，“最近学习怎么样？”、“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出差了，短则三四天，长则半个月甚至好几个月，而且大多时候都走得急，顾野回了家才发现没人，接到电话才知道爸妈又出差了。

记得顾薇晨刚怀上他时，两口子为了日后谁来照顾他犯了愁，俩人都是事业型性格，都不甘心在事业上升期退居家庭二线，当起家庭主妇或家庭煮夫。

起初姥姥还做顾薇晨的思想工作，说女孩子当妈了，照顾好丈夫和孩子，把家料理好，让丈夫安心在外闯事业，是本分，也是福分，她应该好好珍惜。

顾薇晨不听，觉得如果因为家庭而牺牲掉她的梦想和事业，那她当初拼下的所有努力就会付诸东流，她不能，不愿，更不想遗憾终生。

把孩子抚养成人，日后他有出息了，你的人生不也同样精彩吗？

顾薇晨不这么想，我把事业搞好，是在给孩子树立好榜样，既然是自己热爱的事情，还做成了事业，就该克服任何困难，继续做下去。如果半途而废，即使理由多么动听，那也是输给了自己，又何谈让孩子为自己感到骄傲呢。

姥姥知道自家女儿的犟脾气，而且顾爸很理解和疼爱自己的老婆，从未打算让顾薇晨牺牲自己来成全家庭。但老人家实在不放心把孩子交由保姆来带，而爷爷奶奶早年已定居国外，年事又高，腾不出精力来照顾孩子，最后姥姥不得已搬过来，照顾顾野的饮食起居。

姥姥一直照顾顾野到7岁，直到顾家的老幺也结了婚生了娃，需要有人帮忙带娃，姥姥才依依不舍离开C城去了A市。

在顾薇晨的授意下，顾野并没有受到来自姥姥的溺爱，反而从3岁起就被要求学习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头几次姥姥觉得他尚小，不应该吃这些苦头，就瞒着顾薇晨说今天学会了洗帕子，过几日学会了洗自己的碗。

顾薇晨将信将疑，后来有一天抽空检验了顾野的家务能力，才发现顾野什么都不会。那晚，顾薇晨和姥姥在书房关门谈了好几个小时。

打那之后，姥姥再也没有忤逆过顾薇晨，反而认真执行了她交代的任务，而顾野在顾薇晨之后的突击检验中再也没有处于下风。

幸亏顾薇晨的坚持，即便姥姥走了，顾野也能照顾好自己，除了还没学会做饭以外。

不知该说顾薇晨心大，还是顾野足够独立，姥姥走后，顾家也没请保姆来照顾顾野，顾薇晨反而把独自在家的所有注意事项当面和顾野说清楚，并要求他背下来，好好遵守。

之后真的碰上要出差，除了千叮万嘱顾野要照顾好自己，就是拜托邻居李安若帮忙照应一下，顺便给个饭吃。

在顾薇晨半散养式的教育下，顾野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中的楷模，长得帅，学习好，有教养，是很多家长推崇的学习榜样。

“孩子，生活是你自己的，不是爸爸的，也不是妈妈的。生活该怎么过，你得自己想清楚。过得好与坏，是你自己说了算，你得为你自己负责，不能指望别人。能帮你的，最靠谱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顾野11岁过生日当天，顾薇晨对他说了这番话。那时年幼，虽听不懂，顾野却把它牢牢记在心里。时至今日，他虽然没有完全顿悟，却至少明白了一点：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做个有当担的人。一路走来，才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但这种成长模式也是有遗憾的，缺少和父母亲密关系的相处和培养，顾野在与人交往中尽管可以做到礼仪得体，却很难完全打开心扉接纳他人。心理上不自主的设防，是他心底的安全防线，也是他甘之若饴的牢笼。

对父母在自己成长中的缺席，顾野从最初的不理解、委屈到最后的妥协和接受，他经历的所有，从未对外人说起，包括姥姥和范晓烨。

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况且并不是所有的感受都能被感同身受，既然不可，又何必自添烦恼和增加别人的苦恼呢。

不好的情绪和感受，只适合夜深人静时，独自拿出来晾晒一下，吹散表面的阴霾，自我疗愈一下。明天，依然会是个好天气。

但，顾野还是希望，爸妈有空的时候能多陪陪自己，尽管现在的自己已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了。

扔在一旁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顾野没动，更不想理睬，手机振动了一会就停了。

过了10来分钟，手机又再次震动起来。

顾野把手往旁边一伸，摸到手机，接了起来。

“我妈说你爸妈出差了，得去好几天呢，让你这几天上我家吃饭。”

还没等顾野回话，就被范晓烨抢了先，“我帮你回绝了，我妈还说我小心眼呢，以为我俩有矛盾了，不然感情怎就变淡了呢。呵，我可冤了，明明是你小子变得不可爱了，罪名却是我担着，你可得赔我啊。”

和范晓烨聊完电话，顾野感到软绵的身体逐渐有了力气，心情也舒畅了不少。洗过澡后，顾野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做起习题来。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低，冰冷的气流在空中旋舞，陪伴着星星和月亮一起入眠。

蒋杰进屋脱鞋时，看见柯曼依正躺在沙发上，嘴里磕着瓜子，电视正回放前段时间很火爆的现代都市爱情剧《再见伊东》。

“回来啦。”

“嗯。”

“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我回房。”蒋杰路过客厅时，被空调吹出的冷空气明显刺激到了，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皮肤表面。他看了一眼柯曼依，

原先盖在她腿上的毯子已有一半滑出沙发边缘往下掉，就快碰到地板了。

蒋杰走了过去，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樊曼依的大腿，又把空调调到26度，“妈，早点睡。”

“好。”柯曼依歪着头，越过蒋杰的身体，盯着电视看。

蒋杰见状退到一边，把茶几上的垃圾清理干净，才回了房。

这个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是姥爷留给柯曼依的，柯曼依是家里的独女，后来和大学同学蒋先恋爱了，毕业后一声不吭跟着蒋先跑回山东生活，可没把姥爷气个半死。

后来怀上蒋杰了，姥爷只好匆忙让他俩把婚结了，免得被别人嚼舌根。好不容易得到认可，姥爷本以为他俩能踏实过日子时，他俩却在蒋杰3岁那年离了婚，连抚养权也让给了柯曼依，之后再也没见过蒋先的踪影。

姥爷大骂蒋先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气得要去蒋先的家里大闹一场，要他们家给个说法，却被柯曼依拦了下来。

柯曼依只是说蒋先没有出轨，离婚是自己提的，也是她让蒋先消失在她母子俩眼前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无论姥爷好说歹说，柯曼依愣是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离了婚，柯曼依带着蒋杰去了D城生活，无论姥爷怎么劝说，柯曼依就是不愿意回到C城。

D城离C城600多公里，说近不近，说远吧，好歹比山东离家近了不少。柯曼依还是个说一不二的犟脾气，姥爷最后也只好依了她。

尽管离家近了些，柯曼依旧没有常回家，但每逢寒暑假都会把蒋杰送回C城和姥爷作伴。姥爷对蒋杰是掏心窝子的疼，凡是柯曼依不让买的、不让做的，到了姥爷那都是百分百支持。所以，比起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柯曼依，蒋杰更喜欢远在C城的姥爷。

姥姥在柯曼依小时候就因重病去世了，姥爷后来也没再续弦，一个人当爹又当妈把柯曼依拉扯大。为了避免女儿走弯路，姥爷打小就对她严格又严肃，本以为严父出孝女，却没想到柯曼依读大学后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往后的日子还过得那么苦。

“小杰，是我害了你妈，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让她开心点，这是姥爷最后的心愿了。”想起姥爷临终前交代他的事，蒋杰一直努力践行。

姥爷的离世让柯曼依消沉了一段时间，蒋杰一边上学，一边坚强起来照顾柯曼依，从来不会做饭的他愣是学会了简单的菜式，虽然卖相、味道一般，但起码能入口，解决了最基本的吃饭问题。

姥爷去世三个月后，柯曼依毅然决然回C城创业，甚至搬进姥爷生前住的房子。蒋杰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她回到了C城，重新开始生活。

“姥爷，什么才是家啊？”

“和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家啊。”

“那我最爱妈妈和姥爷了。”

“姥爷也最爱你和你妈了，我们在一起就是家。”

“那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7岁的蒋杰伸出手指勾住了姥爷的手指，许下了这美好的愿望。

就像春留不住冬的银装素裹，秋留不住夏的热情如火，美好的事物总是在时间的指缝里溜走，只留下曾经的痕迹，也足以让人余生回味。

姥爷，我和妈妈过得很好，请您放心，我会带着您的那一份，好好照顾她，让她自由如风，只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