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漠里看见一只秃鹫,它像是在等待什么,猎物,或者是休憩。突然吹过一阵燥热的风,它就‘扑啦’一声飞走了。地上有浅浅的脚趾印,沙砾闪着金色的光。
我看见了几株沙漠玫瑰,它们长势很好。还有斑纹犀角,我采摘它们,汲取它们茎中的水分。非洲的土地上充满了奇迹。
夜晚温度极低,我们不得不裹紧厚衣服御寒,白天的酷热又让人快要中暑。
走出沙漠很不容易,我极度干渴,已经有两天不曾进食。我们的队伍甚至用完了汽油,最后只能徒步穿行。
我现在在无人区外唯一的通讯站,这里有水和食物,还可以拨号上网,只不过非常慢,等你收到邮件的时候,我已经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下一站是南美洲,加勒帕戈斯群岛,达尔文进化论的启蒙地。”
她收到了蓼蓝的E-mail,当时她正坐在电脑前,机械地修改着会议文件。
蓼蓝的邮件简洁明了,但她透过屏幕看到了沙漠的样子,冰冷的,酷热的,干燥的,野性的,自由的。
关闭窗口后,她盯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出神,空气中游弋着的厌倦感找到了主人,准确无误地缠到了她身上。
五点的钟声敲响,办公室里才散发出一丝生气,人们重新活过来,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好似又逃过一劫。
白炽灯光打在人们脸上,他们麻木僵硬的表情被速冻上一层薄冰。
她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是昏黑。
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鸡蛋,青菜,和泡面。她吃完饭,快速地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来,时针一如往常,精准地指到“8”的位置。
九点钟,她已经躺到了床上。
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黑漆漆的房间里,楼下有人们的吵闹声,隔壁家在看电视剧,斥责小孩子的声音时不时随着悲情的配乐传过来。
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朋友圈里的人们还在不断更新着状态,她最后看了一眼,咕哝一声“无聊”,然后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最后她终于睡着,还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她独自穿行在沙漠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她的左右长满了硕大的仙人掌,太阳高悬在头顶,仙人掌和她都没有影子。
她就这样一直走着,耳边是爱尔兰风笛的奏鸣声。
什么时候才能到呢。她问自己。
走着走着,她开始哭泣。
我是要去哪儿啊。她喃喃道。
七点钟,闹铃准时叫醒她。
她又如往常一样,穿衣,洗漱,吃饭,挤地铁,把纸巾塞到右边的口袋里,把钥匙放在挎包的第二个夹层中,如同程序一般,每个字符都严格遵循着指令,合格的成年人不会出错。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一个又一个无穷无尽的文件,计算,修改,提交,她又一次感到自己只是一个机器。
等科技足够发达的时候,我们又可以干什么呢?等死吗?她的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她想不出答案来,这个疑问很快就沉了底。
中午吃完饭,她坐在椅子上出神,同事们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海水一般,她听不真切,也不想听,无非是抱怨、八卦与诋毁。
蓼蓝的邮件在这时发送过来。
她又去了新的地方。
“我到达了西伯利亚,这里的针叶林还保留着几千年前的姿态,据说,每棵树上的积雪都有两顿重。整个世界都是白的,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降落在了科幻电影里。
我们躲避起来,亲眼目睹了狼群与野牛的厮杀。抵抗与生存,动物已将这几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下一站是冰岛,雷克雅未克,我将要去看极光,那一定是另一种让我想要匍匐跪拜的美。”
她读完,头脑有些晕眩,似乎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白雪皑皑灼伤了眼睛。
时间如水一般从她身上流过去。
蓼蓝的邮件一封封发过来,她已经到达了许多地方,雷克雅未克,摩尔曼斯克,奥斯陆,哥本哈根,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尼泊尔,斐济......
每次接到一封邮件,她都会出神很久,脑海里不停地想象那些画面,极光,教堂,原野,海港,群山......它们像幻灯片一样地闪过去。
直到最后,蓼蓝发来这样一封邮件:“你还不准备来吗?”
然后她就看见了自己,那是另一个自己,她站在沙漠的边缘,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惊坐起来,耳边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
一个梦。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走到窗户边,看着夜色笼罩的城市,突然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她已经很久都感受不到“活着”这件事带来的新鲜感了,生活是被打磨过的,一眼望到尽头,可曾经,她也是怀揣着梦想的人。
那就走吧。她对自己这么说。
第二天她就递交了辞职报告。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效率极高的人。
她收拾好行李,打扫干净屋子,只等房东来收走钥匙。
她穿着平底鞋欢快地下楼,准备去超市买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
她在电梯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扯开嘴角对自己笑了笑。
“蓼蓝,你已经自由啦。”
第一站是非洲,利比亚沙漠,她知道自己将遇见秃鹫和沙漠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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