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敏满腹疑惑的敲开了王校长办公室的门,王校长见邵敏进来,挤出了一个十分油滑的笑容,这一笑满脸的褶子都出来了。王校长就是母亲说的给自己介绍这份工作的人,他和母亲的娘家是一个地方的,和邵敏的母亲也算熟识。
“邵敏呐,你来是有什么事吗?”王校长佯装热情的问候着。
“听说。。。。。。听财务说,我的工资被人领走了,我想问问。。。。。。”邵敏小心翼翼的说着,眼看着王校长的笑容逐渐收敛。
“怎么?你家人没和你说吗?今天早晨一早你父亲骑车子来领的你的工资啊。”王校长推了推眼镜无所谓的拿起旁边的茶杯,摇头晃脑的吹了吹便喝了起来。
“可是,这事怎么没人告知我一声呢?”邵敏心里很是不爽快。
“这样啊,那你还是回家和你自己家的人商量吧,我一会还要开会,你先回去吧。”邵敏很明显的看到王校长已经不耐烦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下午回到家,邵敏走到门口便听到家里一片欢声笑语。邵敏仔细一听原来是邵明回来了。
“咱家邵明本来就帅气,穿上这新衣服,就跟大明星似的了,真帅。”母亲一边笑着一边夸着邵明。
“嗯,不错,男孩子嘛,就要穿的体面点。这样在外面别人才能看得起嘛!”鲜少说话的父亲也跟着称赞。
邵敏走近屋里,母亲正坐在炕上绣鞋垫,父亲坐在小茶桌上喝着茶,邵明穿着一件崭新的棉服在母亲面前转来转去让母亲来评价。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
“邵敏回来了?”母亲看到邵敏进屋,便问了一句:“我们都吃过了,锅里还有剩的饭,你自己热热吃吧。”
“哎。”邵敏看一家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想着此时插话也不好,便先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邵明,找工作的事你真的想好了?”厨房就在隔壁,屋里的谈话邵敏都能听到。
“嗯,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我想出去打拼一下。”邵明斩钉截铁的说道。
“其实,只要你上学,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你的。。。。。。。”父亲叹了口气说道。
“你别啰嗦了,这事我都决定好了。上大学也没啥用,你看邵敏,大学毕业不也啥也不是嘛。”邵明不耐烦地怼了父亲一句,父亲立马便住嘴不说话了。
“你们不一样。邵敏混的再好以后也是造福别人家,只有你混得好,才是造福自家呢。”母亲笑着说:“明天我和你爸去托托你市里的表舅舅,哪怕咱多花点钱,也得给你安排个好工作。”
邵敏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她羡慕邵明,羡慕邵明什么都敢说,什么都可以做,她也嫉妒邵明,可是又觉得自己没有嫉妒的资本。她草草的吃了几口馒头,便再也没胃口了。
“爸妈,我吃完了,厨房里的碗筷我都刷好了,卫生也打扫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邵敏已经习惯了,每次想提什么事的时候,必须说点让母亲开心的事做铺垫,毕竟母亲是个情绪极不稳定的人,万一在气头上,有些话就不能说了。
“没事了,赶紧洗刷吧,这都七点半了,我得睡觉了。”邵敏听母亲的语气平淡,应该情绪还好,便鼓足勇气把那句话问了出来:“我今天去领工资,王校长说是你们领了,是真的吗?”
屋里先是短暂的沉默,邵敏最怕的就是沉默,因为她不知道沉默的背后是什么惊涛骇浪。
“嗯,我让你爸领了。”母亲低着头绣鞋垫,邵敏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母亲的脾气可能随时爆发。
“哦,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核实一下。”邵敏赶紧笑着塞了一句:“您再去领工资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今天去问王校长他都有点生气了。”
“以后不必问王校长了,以后发工资直接让你爸领就行了。”母亲毫无商量的说了一句。
“哎。”邵敏很想说自己想留点钱花,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句“哎。”
“我得睡觉了,你回去吧,赶紧把灯关了,我受不了亮光的。”母亲放下鞋垫,揉了揉眼睛,便下了逐客令。
堂屋的灯很快就关了,邵敏赶紧铺床,还不足两分钟母亲便吼了:“邵敏关灯!”
邵敏赶紧关了灯。然而今天院子里并没有直接黑下来,邵敏 看到邵明的屋里还隐隐约约露着灯光。想来邵明并不习惯早睡,母亲便给他装了窗帘。邵敏也不习惯,可是她还敢提什么要求吗。
转眼一年过去了,邵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国庆节放了七天小长假,邵敏想着家里也该种麦子了,这七天怕是又要在土地里打滚了。看看自己脚上那双刷的都变了形的鞋子又要在泥土里翻滚了,邵敏苦笑了一声,在这里哪还有什么审美,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即使打扮了也无人欣赏啊。
这小小的学校只有王校长和会计是两个男的,还是五十多的老男人,其他的七个老师都是中年妇女。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在这里哪有一个悦己的人,邵敏要做的是服从大环境,和这里的人保持一致审美,才能被大环境所接受。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化妆打扮,倘若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被她们看到,那么必然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这女人真不正经”“这女人不过日子”“肯定勾引别人老公”“看她嘴上涂得跟吃了死孩子似的,恶心死了”。。。。。。。邵敏不敢触碰她们的审美底线,一是害怕被针对,二是自己根本没钱买衣服。
但是邵敏虽然不想打扮的多好,但是只想穿的合体一点,毕竟每天穿着母亲淘汰的衣服,虽然不至于被说成狐狸精,但邵敏看得出来,周围的老师都看不起她,常常拿她的穿着开玩笑“邵敏,你这是又长个了吗,裤子都不够长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天天穿这么窝囊干嘛。”。。。。。。
只是后来邵敏才明白,审美问题只是一方面,更大的问题是,这里的人心里的戾气无处发泄,找个人一起嘲讽一顿,心里更舒坦罢了。
只是邵敏万万没想到的是,下午回家的时候,妈妈竟拿出了一套崭新的衣服递给了邵敏:“这是今天上午我和你爸从镇上给你买的,你试试合适不。”
邵敏看着那熨烫的平整的西装料黑裤,洁白无瑕的白衬衣,还有一双崭新的小皮鞋,受宠若惊的跑到自己的屋里去换衣服。走近屋里,邵敏更是大吃一惊,屋里的农具农药早已收拾干净,屋里虽然简陋,但是也算是干净整洁。邵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何家人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衣服穿上了,邵敏知道这身打扮的样式早就过时了,大概七八十年代的人才会这么打扮吧,不过她还是很喜欢,白衬衣黑西裤,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最起码比妈妈给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旧衣服好多了。
邵敏又赶紧梳了头发,戴上了之前一个女学生送的头花,她一直舍不得戴的,但她觉得今天这身衣服值得自己把最好的东西都戴在身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邵敏才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是那般的清纯美丽,只是她常常忘记了,自己竟然还那么年轻。
“嗯,好看。”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看着邵敏穿着新衣服的样子不由得夸赞了一句:“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这一打扮真有老师样了,很好。”
邵敏被夸得不好意思,她赶紧说:“我还是换下来吧,别干活弄脏了,我等上班的时候再穿。”想到这邵敏竟希望明天就可以上班,她感觉穿上这身衣服走到哪都有自信了。
“先别换。”母亲鲜少这么温柔的对邵敏说话:“你跟我去串个门吧。”
邵敏没多想,便跟着母亲出了门。天色才刚刚暗下来,邵敏便打开了手电筒,她害怕一脚踩到泥水里,弄脏了鞋子。
跟着母亲左拐右拐竟到了隔壁村表舅舅家,表舅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邵敏母女,很夸张的喊了声:“哎吆吆,这大教师来了。”
表舅母忽然间的热情让邵敏很是疑惑,“大教师”这个词也鲜少有人说过。
表舅母把邵敏母女领进堂屋,屋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邵敏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便聚集在她的身上了。
表舅母一脸谄媚的拉着邵敏,和屋里的人介绍:“这是邵敏,本科大学生,现在当老师呢。”
屋子里接着有人随和:“当老师好,吃国家饭,有节假日,家庭工作两不误。”
“长的也俊俏。”“还行”。。。。。。。
邵敏感觉此刻自己就像一个供人欣赏的猴子,她很想逃离这里,可是脚就跟长在砖地上似的,良久邵敏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在相亲吗。
过了一会,表舅母便带着屋里的人撤出去了,她让邵敏在屋里等会。邵敏站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感觉整个人脑袋里都空空的,感觉自己就像在梦里一样,她紧张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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