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雪的冬季去北京动物园看刺客

                      金狼 

    北京一夜，一夜27年。这期间去过四、五次动物园，主要是观赏动物。今冬的北京没下过一场雪。即便是南方多省大雪纷飞时。在元月26日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驱赶着懒惰的身心，去北京动物园搜寻107年前轰动中外的四位刺客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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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人们参观北京动物园，会不经意间见到许多历史遗迹及古建筑。清中期时这里是皇家园林，清未是三贝子花园、乐善园及几座寺庙，到了清光绪1906年变成农事试验场又称万牲园。在公园的最西边有为慈禧太后建的豪华壮丽的——畅观楼；鬯春堂北边有宋教仁纪念塔——己拆除；大熊猫馆后面有四烈士墓；东部偏北有豳风堂；公园西边有一座用庚子赔款建的陆谟克堂——中国最早的植物学科研楼等等，所谓到处留心皆学问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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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畅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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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教仁纪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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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谟克堂

一、北京东华门事件

    1911年10月10日,在同盟会的推动下,湖北革命团体文学社、共进会联合发动武昌起义,成立湖北军政府。消息传出,各省为之响应。面对危及江山社稷的革命烈火,袁世凯出山后,利用清廷、革命党的弱点,大玩两面手法。贵州人张先培、黄芝萌.四川杨禹昌对袁世凯的这一做法极为反对,欲以刺杀手段来阻止袁世凯的阴谋诡计。汪精卫出狱,成立了津京同盟会。张先培等人闻讯后前去拜访,向其慷慨陈词,表达对国家前途的看法。汪精卫对张先培的革命热情深敬服之。当张先培将刺袁的打算告诉汪精卫时,对方认为时机不到,且袁世凯与清廷仇怨太深,有反正之意,若刺杀袁世凯,必将兵连祸结,天下大乱。经汪精卫的开导,张先培等人遂打消了刺袁念头。面对袁世凯的步步进逼,革命党人的忍辱退让,张先培再也忍受不下心中的愤怒。他告诉黄芝萌、杨禹昌等:今日惟有炸袁乃可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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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禹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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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之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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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先培

    时光到了1912年1月15日，打听到袁世凯上下朝的准确时间后，决定在东华门一带埋伏对袁世凯进行伏击，晚上即布置了暗杀计划，将参与暗杀的20余人分成四组：第一组，在三义茶楼伪装茶客。第二组，张先培、杨禹昌等在锡拉胡同天顺茶楼潜伏。第三组，黄之萌等在东安市场徘徊潜伏。第四组装扮行人，在市场附近接应。一切布置就绪。

    1月16日清晨，张先培身怀炸弹，昂首对其他成员相约：如能幸免，我当再干，同仁有幸免者，亦如是，死而后已。随即前往埋伏。这时，由获得民国诸多第一位头衔的女刺客一一郑毓秀，带来了汪精卫停止刺杀的命令。张先培等人拒绝了撒退的命令。上午11时许，袁世凯从清宫退朝出来，先有护车十辆，内坐各部官员侍从。沿街戒备森严，两边护卫军弁，刺刀出鞘，铜号声声，气势肃煞。当时，袁世凯所乘的是一辆金漆朱轮马车，前后两旁簇拥一批扈从护卫，正当经过丁字街三义茶楼门口时，突然从茶楼上飞出一颗炸弹，轰隆一声，硝烟腾起，马车在慌乱中疾驰而过，刚到天顺茶楼门前，又有一颗炸弹横飞出来，正好落在车棚顶上，随即滚了下来，轰然爆炸。袁世凯虽然侥幸得免，却也吓得魂飞魄散，惊叫驾车者急速扬鞭策马，在烟雾弥漫中狼狈逃去。而跟随在马车两旁的卫队营管带袁金标和卫兵数人当场毙命，领先开道的侍卫杜保亦重伤而死。

    事发时，袁世凯随行卫队立即围击，大批军警亦闻讯赶到，包围现场，搜捕嫌疑人员，张先培、黄之萌、杨禹昌等10人被当场捕获，其他接应诸人趁乱撤离。革命党人郑毓秀迅速启动外国使馆公使及媒体人士，救出七名刺客。袁丗凯的鹰犬一一有屠夫之称的陆建章采用电刑对三人进行逼供，要他们招供同伙及指使者。张先培、黄之萌、杨禹昌三人坚贞不屈，慷慨激昂，斥责袁世凯是窃国大盗，国人恨之，诛炸袁贼是出自爱国热情，要杀便杀，别无他说。陆建章用尽酷刑，三人被打的遍体鳞伤，但始终不能从他们嘴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1912年1月19日，当晚，陆建章将张先培、黄之萌、杨禹昌以棉花裹身，渗湿煤油，将三人活活烧死。

    革命党人侦悉三人不幸遇难的消息后，当晚悄悄将三人遗体运走，密葬于北郊的松林内。

二、红罗厂事件——压垮清王朝的最后一棵稻草

    彭家珍虽年方23岁，但与东华门事件中的三位刺客相比却是老革命了。1906年毕业于四川武备学堂，后赴日本考察学习军事，在日本期间加入中国同盟会，接受孙中山先生倡导的民主革命。1911年赴北京，任京津同盟会暗杀机关部部长。张、黄、杨三位是彭家珍的下属新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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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家珍遇难时照片

    良弼是老摄政王多尔衮之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毕业，少年英俊，为人端正，恃才傲物，曾任禁卫军统领，现任军谘使，为晚清政府屈指可数的军事人才之一。武昌起事后，良弼失去军权心中不服，扬言要重招旧部，与民军决一死战，是主战派里的中坚人，在大清朝的最后时刻组织宗社党，对抗袁世凯，反对与革命军议和，反对清帝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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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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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新觉罗.良弼

    彭家珍认为北方革命之所以不能很快发展，主要是敌人力量太强大，擒贼先擒王，只有去其首恶以杀其势，先诛杀阻碍革命的死敌才行。京津同盟会专设北方暗杀部， 由彭家珍等领导，作出先诛除清廷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军谘使良弼、宗社党骨干载泽三人的行刺计划，东华门事件失利后，彭家珍认为街头狙击的办法并不好，那样投弹准确性差，且敌人易逃脱和反击。因此，最好采取堵上门或直接将敌人暗杀在室内的方法。彭家珍觉得形势危迫， 而同盟会内部又组织松散，此成败之机，他作为京津同盟会暗杀部长，自告奋勇决定舍身前往刺杀良弼。

    1912年1月26日夜，（也就是东华门事件发生后的第十天）北京城月黑风高，天寒地冻。彭家珍在寓所换上清朝军装，怀揣炸弹，按照原计划来到金台旅馆。他以奉天讲武堂崇恭的身份登记，声称有紧急军情去见良弼大人，便雇了辆旅馆的马车，来到位于西四红罗厂附近的良弼府，拿出事先伪造的崇恭的名片求见良弼。守门人看了看名片说：大人去了陆军部公干，尚未回来，请您进客厅等候。彭家珍犹豫了一下，便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一会再来。不久，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大门口，一名威武的军官从车上走下。这时，躲在墙角暗处的彭家珍料定必是良弼回来了，便疾步走到近前，高声说：良弼兄，别来无恙啊？良弼突然看见一个身着标统军服的小个子青年站在大门前，心里一惊，说：有什么公干，夤夜到此？明日叙谈罢，说完拾级而上。说时迟那时快，彭家珍后退一步，掏出炸弹扔向良弼，一声巨响，浓烟四起，血光四溅。事件的直接结果是：良弼被炸断左腿，两天后不治身亡，年仅35岁。而彭家珍也躲避不及，被一块弹片击中后脑，霎时殒命。同时毙命的还有良弼卫兵8人，马弁1人。金台旅馆的马车也被炸裂，马夫和马匹重伤，马夫十几天后死去。彭家珍采取行动前，在《绝命书》中写道：自入同盟会以来，不敢不稍尽责任。惜才力薄弱，未见大效，抱愧奚如。今除良弼之心已决，计划已备，只待事机发动。共和成，虽死亦荣；共和不成，虽生亦辱，不如死得荣。良弼临死前，知道刺客是革命党人彭家珍后，伸出了大拇指说：原来是廿头（当时称革命党为廿头，取义于革字的上半截）彭某，真英雄也。我死，清廷也随之亡也。另一说，良弼死时感叹：朝廷不识我，唯此人识我，真吾知己也。良弼的预感是准确的，彭家珍的炸弹彻底摧毁了宗社党人的信心。听说革命党确已进北京，满族亲贵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闻风而逃。那些声言与大清国共存亡的宗社党们，看到末日真正来临，大都把家财存入外资银行，有的携家带口躲进租界，有的在六国饭店租下房间，不敢出来。善耆和溥伟等皇族宗室，也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人坚持用武，反对共和了。

    刺客如花的鲜血没有白流。在暗杀行动十多天后，南北议和成功，满清政府被迫下诏宣布退位，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从此终结。共和成，虽死亦荣。共和不成，虽生亦辱。与其生受辱，不如死得荣。彭家珍应死而无憾了。中国同盟会最小最早的会员冯自由称：南北和议阻力之消除及清帝逊位之决心，实家珍一弹之力有以致之，厥功伟焉。学者吴修龄则满怀钦敬之情作挽联悼念彭家珍：个人肯为同胞死，一弹可当百万师。彭家珍慷慨舍身，炸死良弼，为大清帝国敲响了丧钟，成为推翻两千多年专制帝制的绝响音符。当年孙中山高度评价了彭家珍的功绩，称他的行动为我老彭收功弹丸，追赠他为陆军大将军。当时获此殊荣的仅有三人，另外两位是著《革命军》邹容与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喻培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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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黄兴、陈其美携款先行进京，寻找杨、黄、张三位的遗体，彭家珍死后其家属己将遗体运回原籍安葬。墓地建成后入葬的是他的衣冠。杨禹昌、黄之萌、张先培三烈士原葬北京北面荒郊，墓地建成后迁入。 8月29日，孙中山、黄兴、陈其美、宋教仁等国民党大佬为四烈士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彭、杨、黄、张四烈士墓，底座呈八角形，高约一米，墓碑用坚固的青石，高约八米，南北东西各面墓穴的冢盖上，预备给四烈士每人刻碑的。但只有一面刻着杨烈士的碑,其余三面都无一字。在《鲁迅全集》第一卷中有一篇《即小见大》的文章，内中记有：三贝子花园里面，有谋刺良弼和袁世凯而死的四烈士坟，其中有三块墓碑，何以直到民国十一年还没有人去刻一个字。中国自由主义的领袖胡适先生的新诗集《尝试集》里有一首诗,题为《四烈士冢上的没字碑歌》也写到了四烈士。

在民国初期，碑文之所以被叫停，原因很简单，随着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地位的坚固，大权独揽。刺杀他的人碑文怎么写？袁世凯没把四烈士墓拆除就己经不错了。袁死后，北洋政府又延续了几年，南北统一后国民政府人人忙于政事，先死的人也就没人管了。毛泽东时期，这里被夷为平地，烈士墓彻底摧毁。1990年8月这里建立了四烈士墓纪念遗址石碑。

纸短言长，最后就以胡适先生的诗结束此文吧！

《四烈士冢上的没字碑歌》

辛亥革命时,杨禹昌、张先培、黄之萌用炸弹炸袁世凯,不成而死;彭家珍炸良弼,成功而死。后来中华民国成立了,民国政府把他们合葬在三贝子公园里,名为四烈士。冢旁有一座四面的碑台,预备给四烈士每人刻碑的。但只有一面刻着杨烈士的碑,其余三面都无一字。十年五月一夜,我在天津,住在青年会里,梦中游四烈士冢,醒时作此歌。

他们是谁?三个失败的英雄,一个成功的好汉!他们的武器:炸弹!炸弹!他们的精神:干!干!干!他们干了些什么?一弹使奸雄破胆!一弹把帝制推翻!他们的武器:炸弹!炸弹!他们的精神:干!干!干!他们不能咬文嚼字,他们不肯痛哭流涕,他们更不屑长吁短叹!他们的武器:炸弹!炸弹!他们的精神:干!干!干!

辛亥革命史学者  金狼

2019年1月26晚收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