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归山。”一声直爽粗豪的呼啸,自武当山下传来。这一声呼啸传入山上一个青袍长须的道人耳中,那道人在紫霄宫下悄立已久,清风徐来,道袍的下摆微微拂动,手中所持拂尘亦随之起伏。只听得呼啸声渐渐消逝,随后又是一声呼啸,听来却近了些许。几声呼啸之后,方才消歇,原是那些人已来到了山上。
行在众人之前的便是武当派首席大弟子李慕清,余人紧随其后。待到山上之后,他便转身吩咐众人,哪几个牵马去马棚,哪几个卸行李,哪几个去上清宫“勾留”。勾留是武当惯例,武当弟子下山,若是需逾三天不归者应先往上清宫述说缘由,留下离山之期,待到回山后还应前往勾去,是谓勾留。
李慕清身旁原站着一人,但见他吩咐众人差事,目光里忽然流露中恶狠狠的神色,迅疾奔至那道人跟前,行了一礼,道:“拜见掌门。”
那道人见他奔来时神色仓皇,似是有话要说,伸出手示意他起来,问道:“怎么?”
他转过身来,眼望李慕清道:“掌门,你瞧他,方才回山,分明见到你在这等弟子们,他不先带众弟子过来行礼拜见掌门,竟只顾喂马匹和收拾行囊。何况……何况掌门在此,哪里轮得着他指挥命令了?”
那道人凝视他一眼,转过头去,望向李慕清的背影,待到他吩咐妥当,方才开口道:“慕清,你过来。”
听得掌门呼唤,李慕清这才忙回过身来,上前行礼拜见,道:“掌门,此次日夜兼程赶入蜀川,又赶回来,师弟们与马匹都已疲惫不堪。我便让他们先行歇息,之后再来拜见掌门,请掌门恕罪。”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很对,施星阁,你觉得你大师兄的话有道理吗?”
施星阁听得掌门如此一说,分明是偏向于李慕清了,嘴唇微动,随即连忙说道:“大师兄的话自是不错,可弟子以为先拜见掌门,再行收拾也不迟。”
李慕清的目光从那道人身上移开,凝眸望向施星阁。适才本想交件差事给他,忽而没了他踪影,以为他有急事要办,没曾想他是抢先拜见掌门卖好。施星阁虽是武当派的三弟子,却比李慕清大十来岁,也因此内心一直对李慕清不大服气,此次外出也险些由此误事。此人虽办事勤勉,李慕清却总不耻其阿谀奉承的那副嘴脸,回想此去蜀川,本是办要紧事,他到了唐门头一桩事竟是去巴结唐门门主,想来真是给武当丢人。李慕清在掌门面前,不欲与他争辩到底先卸货还是先行礼,拱手道:“弟子下回定当遵从三师弟教诲。”目光之中,却是鄙夷之色。
那道人看出二人似有不快,便不欲在此深究,向施星阁说道:“你几个师弟收拾行李需要帮手,你也过去。”施星阁低头领命,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马匹旁。“三师兄,好俊的身手。”马匹旁的人都不禁赞叹,有几个还放下手里东西鼓起了掌。
李慕清心想,不过数丈之遥,哪里用的着施展梯云纵这等轻身功夫,这分明是故意显摆给掌门看的。不过,那落地之巧着实略高我一筹,但比起六师弟就差远了。
那道人见施星阁牵了两匹马而去,问道:“你觉得你三师弟如何?”
李慕清沉吟片刻,道:“三师弟武功在诸弟子之上,为人聪明机变。可弟子以为,三师弟心胸还需开阔些,他虽对掌门甚是恭敬,对门下弟子却……”
那道人抬起了手,示意他不再说下去,顿了半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他转过身来,凝视着李慕清道:“若是你当掌门,你愿意将你三师弟留在山上吗?”
李慕清心中暗暗一惊,思量良久,缓缓答道:“恕弟子直言,只怕……只怕不能。”
那道人又凝视他良久,方才转过头来,望向远处的天空,道:“你此去协助唐门,一路经过是怎样的,说给为师听听。”
李慕清道:“掌门,我正要向你禀告此事,这件事情里透着古怪。”
那道人奇道:“古怪?”
李慕清道:“上月,我们收到唐门急信,说魔教在本月初二夜盗取唐门冰机武库里的毒经与毒药,请武当弟子下山相助。我们日夜兼程,方在初二辰时赶至唐门。可等我们到了唐门,唐家门主唐天来前辈说未曾给武当送过书信,也没有收到净天教的人要来盗取的消息。可那封信是唐门的人送来的,上面还有唐门特有的火漆印。我们将书信交予唐门主,唐门主查实后,发觉根本没有那个送信的人。而火漆印却是真的。这一点,唐门主也不得其解。更离奇的是,我们原以为这封书信各大门派均收到了,谁知收到此信的仅是我们武当的人。我们当时心想,肯定是上当了,对方目的不是唐门,而是武当。他们先诱使一部分武当弟子下山,分散我们的人手,之后再逐个击破。我们一想到事情不妙,当即就想赶回武当山。可是我们之前怕唐门危急,日夜兼程到了唐门,早已精疲力尽。唐门主让我们歇一晚再走。不然,即使赶到了也无济于事。于是我们打算次日天一亮就启程。谁知当天夜里,弟子听见了打斗声。但打斗声仅片刻便没了,我们出门看时,已是遍地尸体。”
那道人惊道:“什么?”
李慕清道:“是的,那晚的情形,弟子至今未敢忘记。原来唐家堡外松内紧,且都是用毒高手。敌人刚到院中,就被毒死了,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伤痕,似是睡着了一般。唐门主曾私下里和弟子说笑,说唐家堡的东西,拿去了也是死。弟子想来,冰机武库里的东西,怕是都沾满了毒。”
那道人“嗯”了一声。
李慕清道:“此事证明那信中所言不虚,可是弟子不解,为何偏偏只传给了武当。”
那道人摇了摇头,道:“想不明白就别再想了。你回去好生休息,三日后,我要考你的武功,你若能接的下我十招,我便传授纯阳无极功给你。”
李慕清不禁想起了六师弟,若是他还在,以他的悟性天资,自然由他来学,不知该有多喜悦。想到此处,眼角微微湿润了。
那道人见他神色有异,叹了口气,道:“人死已矣,还是看开些。”
李慕清道:“弟子忘不了六师弟死时的情景。弟子还想去看看六师弟。”
那道人点了点头。
施星阁将马牵至后院不久,立马赶到紫霄宫的角落里躲起来,想听一听他们谈些什么,想知道李慕清会不会说自己坏话。听到掌门要在三日后考李慕清武功,他忽然一愣,心想,瞧掌门这意思,是要有意相让大师兄十招,到时候他就会纯阳无极功了,而且摆明了他就是武当下一任的掌门人。从此自己就要在他手底下一辈子。念至此处,他心有不甘。他自忖悟性天资何处不及李慕清,他不过就是命好,生下来就有幸蒙师傅收养,方才成了武当派的大弟子。可自己这十几年来为掌门做了多少事,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他的手不由得抓紧了道袍的一角,心想,不行,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李慕清这小子当上掌门。
他见李慕清走远,走到掌门身边,说道,“掌门,关于此次下山之事,大师兄都跟你说了吧?”
那道人点了点头。
施星阁续道:“那他有没有提及他私入冰机武库取毒药之事。”
那道人奇道:“他若是私自去拿,你怎会知道?又为何不禀告唐门主?”
施星阁道:“是的,我亲眼所见,他鬼鬼祟祟的进了冰机武库,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我怕告诉唐门主丢了武当的颜面,是以未曾明说。我怕……”
那道人道:“你怕什么?”
施星阁道:“下山前,掌门曾说等大师兄回来考他武功,若接的了十招,就传授他纯阳无极功。我担心大师兄求胜心切,会走入邪道。为了接下十招,会使用唐门毒药。唐门的毒,可是无色无味,防不胜防,弟子顾念师傅安危,不得不禀告。”
那道人看着他那张诚恳的脸,道:“去,把你大师兄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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