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演唱会的地点是在同洲的郊区,陈燕坐了最早的车先来到麦市找我,然后我们一起搭上了绿皮。陈燕在上车前告诉我,那两个人盲人也在这辆列车的卧铺车厢里,他们从泗城上车。
二等车厢的气味在我们刚刚踏进车的一瞬间就铺天盖地的袭来,那是一阵一阵浓郁的酸味,这酸味是有温度的,我确信它蒸腾在这空气里,而又确切的裹挟进每个人的鼻孔。望了望四周,车厢里每个人对这层腐臭的味道熟视无睹,他们手里拿着的泡面散发出香精的气味,脱掉的鞋子扔在过道的墙角。那些混浊的眼睛里触目惊心的写着“又怎样呢。”又怎样呢,他们本身已经妥协,有座和无座一样落魄,这节车厢已经是宿命。我扭头看向陈燕,她是同样的眼神,那一定不是嫌弃和怜悯。我们交汇的眼神只产生了同样的情愫:眼前这一切也不过是我们的命运。
等到我和陈燕在位置上坐定,列车已经开始行驶,我看见倒退的风景。陈燕一落座便开始眉飞色舞的形容等下要见到的两个盲人,其实她是担忧紧张的,耳边传来喋喋不休的声音,我趁机打量起她来,说起来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这几年她常待在泗城,打着零碎的工过生活,也没有具象的理由我们就是不太联系对方,只有在偶尔喝多时拨通电话,互诉烦恼,其实问题也就那几个:没钱,没男人,没将来。有时也不愿说到具体的问题上,比如她那早就抛家弃子的爸爸动不动就来找麻烦,又或者是我一筹莫展的工作永无止尽的折麽人。时间久而久之的过去,发现烦恼和脑子倒是一点儿也没更新。“你听我讲话了吗!”陈燕打断我的思虑。“听了听了。见面的时候不能拽着他们引路,要轻轻把手放在他们手下。”阳光穿过楼房缝隙折射进车窗内,一节一节的亮光落在脸上。
一路上,陈燕都在用手机和其中一个盲人联系,我看见她一个字一个字斟酌着打出来又删除重发,就问道她:“这是心动男孩吗这么紧张吗?”她胡乱给我解释,但她的慌张其实也是我的慌张,是面对两个和自己过往生活不在同一轨道上的人吗?快下车之前,我们互相叮嘱了对方一次又一次注意事项,“一定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和他们之间没有不同。”
4.
张生先被铁路上的志愿人员牵出来的,他的个子不高,一米七的样子,寸头,微胖,看起来有些圆润,穿着那个男歌星的歌友会会服,已经被洗的泛白,想来也是追寻那个男歌星去过很多地方。脚上踩着一双皮鞋,擦的锃亮。背着一个简易的抽带双肩包,里面大概是放着应援牌,一面已经露出半截。他的一只手提着一个黑色的拎包,另一只搭在那个志愿人员的手上。我紧紧盯着他们的书暗自把握着等会该掌握的力度。我和陈燕还被裹挟在人流中时,就看见他憨态的微笑,他的两颊肌肉高高耸起,那副笑容一定是难以控制的高兴,即使他的脸上挂着一副又黑又大的墨镜也遮挡不住。
“大仙哥哥!”陈燕走到他的跟前时,他还在和一旁的志愿人员聊天,回过头来应了一声“燕子妹妹。”两颊的骸骨更加高耸起来。这个被唤作大仙的盲人和陈燕说了那个志愿人员很多的好听话才与人家道了别。“大项哥哥呢?”陈燕接过他的手来用眼神暗示我也要这般姿势,我立刻重重点头。
我们随即去寻另外一个盲人。没有几节车厢的路程,一直是大仙儿在讲话,他向陈燕说道手里的那个手拎包里全是为她带来的零食,激动之处恨不得立刻停下来将包里的东西尽数摆放在陈燕眼前解说。我站在一旁及时的和陈燕交换了眼神,她的脸上写着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传来大项的声音:“老~顽童!我多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这是一句很有节奏的话,开头的几个字总是带着一点转音,我扭头看去,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又长又细,忽闪忽闪的向上翻着,偶尔露出一点眼白和眼珠的交界。很瘦很高,简单的一件纯白色的T在他的身上也显得十分阔大。也许他是在大仙之后见到的,我总是不自觉拿他和大仙对比,比如他瘦骨嶙峋的脸上干枯蜡黄,比如他穿着一双需要系鞋带的运动鞋,比如他没有带墨镜。他也同样被志愿人员带过来,他并没有借助那个男人的手,而只是将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是好。陈燕在这时介绍起我来,“大项哥哥,这是我的朋友,小贞。”我闷哼了一声,大项凭着声音扭头过来,他的眼睛还是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打量我。“好~啊,小贞。”他用同样的动作,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和我并排。
用了约莫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们终于聚了头。站台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快走空,但我们这番景象在这忙乱的火车站到底是奇怪的,路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也要朝我们这里多看几眼。两个年轻女孩和两个盲人,慢悠悠的晃荡在这路口。他们打探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比我们还更想知道我们该走去哪里。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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