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很古怪的人,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我妈说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家里来的人多就要哭,喜欢悄咪咪盯着生人看,然后在人家试图靠近的时候突然爆发扯着嗓子嚎。
长大记事之后,我最大的愿望一度是希望我爹我妈消失一天,让我自己在家耍。
我不喜欢人多,不喜欢别人粘我,不喜欢在群聊里说话,不喜欢所有表面客套的社交,不喜欢久别重逢之后玩命憋出来的生硬的客套。
我就是孤僻,就是冷清,这是本性。
所以上上周久不见面的老同学在我家小区看房的时候打给我,我几乎是生理性的撒了谎说我不在。
然后我下了天桥就和人家迎面撞上。
我这个运气我也是不好说啥了……
可是我活到这把岁数,其实也是使过大力气对抗本性的。
大部分人都觉得我热闹开朗是天生的“欢喜虫”人格,打小上学也算被簇拥着长大,身边三教九流狐朋狗友有,真心实意知己两三也有,说起来其实是场热热闹闹的人生。
再加上长了张写着“憨胖”的脸,不少人在我身边久了,也会习惯性多少惯着我一点。
认识十多年的朋友和我吵架,最后憋急了说了句“你说我这辈子除了辈分啥没让过你”;去年在北京培训认识的姐姐说,我一撒娇就有种让人想说“好好好你想不想要星星我给你去摘”的冲动;就连新公司的同事都说,我往那一站就有种“随便你认不认识我反正你想让着我”的气质。
老天待我宽厚,给了我张勉强算讨喜的脸,虽然这张脸遮住的是一个冒着冷气的灵魂。
我得到这样的评价当然不止靠长得没攻击性。我花了十几年去演好“开朗小太阳”这个人设,一直尽心竭力兢兢业业,偶尔不小心露处了本来面目还要玩命找补,生怕谁看出我的狐狸尾巴。
所以在迎面碰到了“不在家”的我之后,我的老同学一脸菜色大概在心里骂了我的不真诚一万遍,而我,在上个星期,心虚的主动联系人家想要约个饭。
人家没理我。
搁我我也不理我自己……
可是摸着良心说,我不是为了想留住这个关系浅淡的同才主动联系她的,我压根也不太在乎她。
我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出来我是个社交躲避癌患者,我为的是努力假装成一个热情温暖的正常人。
甚至最近,我还多了个“欢天喜地小猫咪”的人设,我同事说“你发火的时候我看着就像猫在玩猫抓板”,我默默笑,成吧,小猫咪总比科莫多巨蜥可爱多了。
我一路藏,藏到最后,面具反而成了人生。
我不是不想做自己,只是我更想,当个被人认同和喜欢的人。
我没有自信披挂着这一身缺陷直面众人,我不敢赌那样的我还会像这个我一样得到这么多。
所以我怂,又怂又虚伪,我靠这假面收获善意,然后一边把这些当做证明自己存在过的证据,一边又鄙薄自己的怯懦,鄙薄自己怎么就为了别人而放弃了自己的生活。
所以听到曾轶可的《不明物体》的时候,我的心是狠狠被捏了一把的。
疼的几乎呼吸一窒,又紧接着有种终于被别人窥破的尴尬和释然。
我忽然开始佩服这个姑娘这许多年来一腔孤勇般的独特和自我。
我前些年对她另眼相看是因为高晓松,清贵文人诶,能被他放到眼眶里的人必然也是不一般的,哪怕那时候我真的欣赏不来《狮子座》。
后来选秀节目像是一夜之间火遍了中国,偶像更迭的速度比我换季买衣服的速度都快,那个唱着“我还能孩子多久”的女孩,很快就被我忘了。
再次知道她是在ktv,一个朋友失恋了,霸着麦克风唱了一宿《荒唐的羊》,我没听过这首歌之前还以为这是一首走音版《狼爱上羊》,听了一晚上之后,我开始感叹,曾轶可这个姑娘多得老天偏爱啊!
一样的题材,有人写“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传遍大街小巷,也有人写:
“人们爱上注定,而我爱上荒唐。”
我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开始打从心底里承认,人类真的是有天赋这种东西存在的,她被上帝握着手写出这样的句子,我是十辈子都赶不上了。
这歌里唱:
爱上你
不因为你的美丽
不因为对的时机
不因为我有多孤寂
只因阳光很好 ,你走过我身旁
你说我荒不荒唐
你一生里一定这样荒唐又毫无指望的爱过一个人,他身上闪烁着能照亮长夜的光芒,他是你的满船清梦,也是你的熠熠星河。
只是,你知道他不是你的,你知道他迟早都会不再属于你,可梦太好,你就是不愿醒。
就像她在歌里唱,阳光很好,我甘愿荒唐。
你以为这就是她登峰造极的情话了?
你太小瞧这个不动声色的姑娘。
和《荒唐的羊》同一张专辑里,还有一首《有可能的夜晚》。
让蜡烛代替所有灯
让音乐代替话语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如果要我开口,只能说一句话
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网易云音乐有人评价曾轶可的歌,说她的爱像海岸线一样绵长。
我长在内陆,不知道海岸线一样的爱是什么样子,可是我明白那样隐秘又孤注一掷的爱是什么样子。
有个人也曾经像她歌里唱的一样坐在初夏的南湖边带着苦笑和我说:
“你一点也不懂你对我多重要。”
那时候我不明白这样的话也是情话的一种,很久很久之后,这个道理,我在别人的情歌里听懂了。
她的情歌好,好在缱绻又干净,可真让我心悦诚服觉得她是个好歌手,是因为最近的《我是唱作人》。
她唱《流言》我完全能理解,她几乎算是最早一批经历网络暴力而后幸存的人,于是她唱“虚假的流言,是真实的利剑”;她凭着一股韧劲逆流而上如今也终于在音乐圈有了立足之地,其中苦楚十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于是她唱“摧毁我灵魂之前,刺伤我身体之前,至少看清我的脸。”
这些我都能理解,因为这本就是她所经历的生活。
可她唱《不明物体》,我却觉得敬佩。
因为她的明白。
我一直以为她的独立和勇敢是没有窥破红尘秘密之前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能有这么戳人的效果,那属于乱拳打死老师傅。
可她竟然是明白的。
她明白世界的规则,看见了世间的荒谬,她字句清晰地唱“人间不值得”,然后脆生生接上一句:
“只要你爱我,我就能跨过。”
她怀揣一腔孤勇站在灯光里高歌,她问了许多。
她问,你能不能爱我的灵魂也爱我灵魂的残缺;
她问,你能不能爱我的天真也爱我天真背后的心碎;
她问,你能不能爱我的骄傲也爱我的落寞;
她问,你能不能爱我,只是因为,我是我。
她问了我的不甘和不敢,也说了我的情愿和值得。
《我是唱作人》半决赛过去,她和梁博热狗并列成了幸存者,我一点都不意外,我替她开心,这漫漫经年的误解和偏见终有能拨开云雾见太阳的一天。
我喜欢她,也不只是因为她明白我,更是因为,她明白这世上所有古怪而又坚持着古怪的小孩。
天光大亮,她的路还长。
我们的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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