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江南的叶家在一夜之间被屠了满门。五十弟子在校场上死相各异，就连叶家家主叶何也惨死在了大厅之中，其手段之凶残，让人发指。
泥泞的小路之上，一名侍女正带着几岁大的孩子飞奔。那个孩子，就是叶家仅存的血脉，叶明。
“少爷，要继续跑！要跑！”
侍女喘着粗气，白色的水雾从她的嘴里呼出又在奔跑带来的风中消散。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自己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少的叶明几乎是被拖着在泥地上前进，他的手中紧紧抱着父亲最后递给他的书本，那是叶家枪法的枪谱，是叶家的根基。
“少爷，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要到柳家的领地了。”
侍女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激动，叶家与柳家世代交好。这次雨夜被袭，叶家家主也派人向柳家求援。只要能跑到叶家的领地上，只要能跑到那里。
一道寒芒划破了雨夜，淬着毒药的箭头深深的扎进了侍女的胸膛。剧烈的疼痛让原本就有些体力不支的侍女翻滚了出去，连带着把叶明也甩飞了。
几名黑衣人从雨夜的黑暗中现身，快速检查了侍女的鼻息之后，他们开始寻找叶明的位置。
“为什么不直接射那个孩子。”
其中一名黑衣人怒道。
“这样的天气，能够射中就已经是运气，奢求那么多只会得不偿失。”
另一名黑衣人平静的回应。
“前面就是柳家的领地了，不要再找了，尽快撤离。”
“是。”
瓢泼大雨之中，幼小的身躯承载着复仇的怒火，在黑暗里，寂静的燃烧。
“叶哥哥！在想什么呀。”
稚嫩的女声把叶明从回忆里拉了出来，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出现在了叶明眼前。
“柳烟，你不去练剑，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当年雨夜之中昏迷的叶明最后被柳家捡了回去，柳家也带着人去了叶家，只是他们抵达的时候早已回天乏术。叶家的宅邸只剩下了尸体和死亡。
柳家也尽力去寻找过线索，只是一切都是徒劳。灭门惨案无从查起，只有一个个的谜团摆在那里。
整件事情最后的结果是不了了之，只留下一大摞的卷宗，和一个一心复仇的孩子。
“练剑很没趣哎，而且那些剑术只要看一遍就学会了嘛，没必要练那么多次吧。”
柳烟的话深深刺痛了叶明的心，或许她没有意识到，但是叶明清楚。柳烟是天才，而他只是个愚钝之人。
当年被柳家捡回来之后叶明便一心复仇，他一遍遍的研读父亲留下的枪谱，不分昼夜的练习上面的动作与技术。只是，他毫无武学天分，练了十年，没有一点长进。
“说起来，叶哥哥你是不是有叶家枪的枪谱啊，可以给我看看么？”
柳烟说的轻巧，仿佛自己索要的不是武林秘籍而是随处可见的话本小说一样。
叶明苦笑了一下，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了已经皱巴巴的枪谱。
“给你，你看吧。”
叶明已经放弃了，如果是在半年之前，有人要看他的枪谱，他是绝不会给的。那是叶家的命脉，也是他的家族唯一的传承。
但是就在半年前的比武大会之中，一名练习不到半年的柳家弟子轻而易举的把他击败了。那时的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想要复仇完全就是痴心妄想，他没有任何复仇的可能。
从那天起，叶明每天就只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读读闲书，做做杂物。他原本就没有复仇的资本，而现在，他连复仇的心都已经被打散了。
“不愧是叶家不外传的秘籍，很深奥呢。”
柳烟说着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根毛笔，以笔代枪舞了起来。一招一式，自带威风。
看到这副场景，叶明脸上的苦笑又重了几分。
自己参悟这本叶家枪法已经有六七年之久，而柳烟不过看上两眼就超越了自己六七年的努力。这便是天才与蠢材之间的差距，是无论怎么样都弥补不来的差距。
“不过，这一招，我不是很懂哎。”
柳烟停下了手中挥舞的毛笔，把枪谱中的一页凑到了叶明眼前。
叶明之前几乎天天研读枪谱，大致看了眼动作，就已经知道柳烟说的是哪一招。
“这招盘蛇出洞，有什么特别的么？”
柳烟皱了皱眉头，歪着头看了半天。
“我想不明白这招的用处，要说是杀招吧，感觉杀意不重。要说是应变之招，却又过于僵硬。取名为盘蛇，感觉应当是蓄势待发之意，但是就是，怪怪的。”
柳烟的评价让叶明不知如何应对，他只能凝视着枪谱上的动作，然后叹了口气。
“我研读了数年，也没能研究明白这本枪谱，你问我，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柳烟似是听出了叶明语气中的那份哀伤，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枪谱，坐在了叶明身旁。
“没事的，叶哥哥，我爹说了，很多武者就是没有开窍。只要开窍了，就能够理解很多以前理解不了的事情呢。”
开窍？
叶明当然清楚这个词语，在之前也有无数人和他说过相似的话语，只是到了现在，他只觉得那是为了安慰他们这些平凡的武者而精心编织的一个谎言。没有所谓的开窍，只有永远追不上的差距和天赋的鸿沟。
“好了好了，要安慰我也轮不到你。”
叶明用手揉了揉柳烟的脑袋，然后起身下了土炕。
“快去校场吧，要是离开太久你爹会生气的。”
柳烟有些不悦的撅了撅嘴，但是在叶明的逼迫下，她也只好不情愿的走出了屋子。
“对了，叶哥哥，今天校场上有同门比试呢！到时候我会出场哦！一定要来看呀！”
柳烟说完，便一下子跑没了影。
叶明凝视着柳烟跑走的方向，犹豫再三，他决定还是去看看。虽说他已经放弃了复仇，但或许还有些不服输的精神，让他最后决定，去校场看看。
应当是因为今天的同门比试，去往校场的路格外冷清。只是这样冷清的气息让叶明有了些许不适，因为这种冷清不似他平时居住之地的那种偏僻的冷清，更像是，死亡所带来的。
叶明推开了后厨的门，一股浓稠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煮饭的厨子被钉死在了锅上，喉咙处的伤口早已干涸，只剩下他惊恐的表情在叙述当时的恐惧。
这样的场景在一瞬之间让叶明乱了心神，但是他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并且快步向着校场跑去。
今天是同门比拼，所有人都应当聚集在校场，也就是说，只要抵达校场，就应当能够见到柳家的家主以及一众弟子。到了那时，众人自然会有办法解决问题。
只是当叶明越发靠近校场，浓郁的血腥味和冰冷的空气就越发让他不安。
这就像是当年那样，这就像是当年，叶家被灭门的时候那样！
即便他不跨过校场和院落的小门也已经知晓了校场上发生了什么，因为校场上的尸体已经被堆在了一起，血液如同溪流一样从校场蔓延而出。
叶明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跨过了校场与院落之间的血红溪流，但是他看到的，只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恐怖场景。
柳家上下数百名弟子，长老，甚至是家主，都死在了校场之上。他们的尸体被粗暴的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人塔。
而站在死人塔上面的，是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
叶明只觉得双腿发软，这样的场景勾起了他那尘封的回忆，当年那充斥着哀嚎的府邸正如现在一样。
“嗯？漏网之鱼。”
站在死人堆上的黑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叶明，他不过端详了片刻，便笑出了声音。
“竟然是叶家那个不成器的遗孤！当初本以为叶家枪法卓绝，亲身试了一下才知道不过尔尔。想来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十年之久了吧？想不到你还是没有半点武学建树，真是让人耻笑啊。”
叶明就那样愣在原地，巨大的冲击不再允许他的神经做出任何反馈，他只是呆愣愣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年未能斩了你，也算是一桩憾事，现在，上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呢。”
只见那黑衣人身形诡谲，短短数秒之内就从数十米开外移到了叶明身旁。
就在那黑衣人抬手准备斩了叶明之时，一道青芒闪过，硬生生逼退了黑衣人。
“哦？！竟然能够把我的左右护法击退，不愧是柳家的剑术天才。”
柳烟此刻正喘着粗气站在叶明身旁，她身上的衣服早已撕裂，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向外淌血。
“叶哥哥，跑啊！”
柳烟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身体因为不停的失血已经开始颤抖，甚至连拿着剑的手都已经握不住了。
“嗯，苦情戏，我还真讨厌这种戏码。”
那名黑衣人闪身上前又是一剑，只是依旧被柳烟拼死挡了出去。
现在的柳烟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轻盈，粗重的呼吸声和越发衰弱的身体正在预示着她的死亡。
“柳，烟。”
叶明的大脑到了此刻才算是有了反应，面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他只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跑啊！”
这声呼喊是那样的悲怆，就像是将死的狮子发出的最后的咆哮。
叶明的身体仿佛被下达了命令，他踉踉跄跄的起身，然后转身开始逃跑。
“虽然很感人，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黑衣人不再多说什么，几道剑光快似闪电袭向柳烟。柳烟自知已经无法用剑抵挡，硬是用左臂抗下了攻击，随即右手挥剑而出。那黑衣人不敢冒进，见一剑不成闪身后退，在抽身的同时将柳烟的左臂从手肘处斩成两段。
“真是惊人，如果你成长起来了，我还真不一定能是你的对手。”
黑衣人一边感叹着，一边甩了甩剑锋上的血液。
“不，必，我现在，就能，斩了你。”
柳烟摆动着身体，勉强做出了提剑的架势。就这样在风中，静默而立。两人一动不动的僵持了片刻之后，黑衣人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因为他很清楚，对面的少女虽然站着，但是已经死了。
另一名手臂负伤的黑衣人从不远处赶来，他慌张的跪在地上，声音有着些许颤抖。
“属下办事不利，请教主责罚。”
“不必自责，她确实是个天才。”
被称为教主的男人看着眼前怒瞪着双眼站在原地的少女，默默的说着。
“那，属下这就去把那漏网之鱼杀了。”
教主摆了摆手。
“没那心情，让愿意逃跑的继续跑吧，只会逃跑的家伙，是掀不起风浪的。”
“是。”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柳家上下数百人，灭门。
叶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了，他只记得柳烟当时对着他大喊，那种如同命令一般的吼叫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行动了起来。
喘着粗气的叶明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了崎岖的山路和茂密的树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明笑了起来，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疯狂的笑了起来。
十年了，已经过了十年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复仇的资本，他甚至没办法在对方的攻击之中做出反应。他只能逃跑，就像当年一样只能逃跑！
叶明崩溃了，他本以为放下仇恨的自己后半生只会风平浪静，却没有想过，这个江湖，从未有过风平浪静的时候。
“什么叶家枪法，什么叶家遗孤！是废物！我是废物！是废物啊！“
叶明疯了一样的大吼大叫，他拼了命的捶打自己，泪水不停的涌出。
就这样不知嘶吼了多久，叶明昏厥了过去。
伴随着轻微的嘶嘶声，叶明睁开了眼睛，一条巨蟒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他的身躯。叶明先是一惊，但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巨蟒冰冷的躯体已经缠在了他的身上，叶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骨骼在被一点一点压缩，无论是肺部的空气还是身体里的血液，都在被一点一点的，挤出身体。
被野兽吃了，这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死法，叶明这样想着。他只希望自己所遭受的痛苦，能够抵得上柳烟所遭受的。这或许就是上天对于他抛弃了柳烟，独自逃跑的惩罚。
叶明闭上了眼睛，自己那碌碌无为的一生一幕幕的在眼前重现。
雨夜的逃亡，辛勤的练习，悲痛的失败。他的人生毫无建树，有的只是无能为力。
“这招，很怪呢。”
不知为何，柳烟的声音出现在了回忆之中。
“我想不明白这招的用处，要说是杀招吧，感觉杀意不重。要说是应变之招，却又过于僵硬。取名为盘蛇，感觉应当是蓄势待发之意，但是就是，怪怪的。”
那是，蛇。
所谓盘蛇，并不是直接杀死猎物，而是通过卷曲，一点一点压迫猎物，压缩空间，紧咬不放，直至，死亡！
那一刻，叶明，悟了。
叶家枪法的核心并不是进攻或是防守，而是困毙，一招一式去压迫对手的空间。就如同蟒蛇一样将对手困毙在方寸之内，这便是叶家枪法的精髓所在。那些招式并不是没有杀意，那只是为了最后绝杀所准备的——缠绕。
叶明从腰间抽出匕首，朝着身上的蟒蛇拼命的刺去。此时此刻，他已经领悟了一切，十年的研习在这一瞬融会贯通。他所付出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此刻，为了这一丝仿佛天意一样的明悟。
蟒蛇被叶明的匕首斩断，它一边发出嘶嘶的哀嚎一边扭动着垂死的身体。而叶明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匕首刺进了蟒蛇的头颅。
叶家枪的传承没有断代，现在，叶明心中那复仇的火焰迸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明亮光辉，那光辉将会照亮他前进的道路，也将会焚烧他仇恨的敌人。
雨夜，魔教据点之外，叶明带着数十名死士站在那里。
几年之间，叶明也算是了解了为何当年自己会被全家灭门。是因为魔教教主要炼一味长生不老的丹药，需要习武之人的血液。几年之间，就有大大小小数十门派被灭门。而现在叶明带领的死士，便是这些门派之中的幸存之人。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奢求，只希望能够把魔教教主，斩杀于此。
“一会儿按照计划行事，一部分人吸引魔教主力，剩下的人随我前去取那魔教教主的项上人头。”
没有人回答叶明，有的只是沉默。
数十人就这样在魔教门口分开，各自执行任务。
当火光从魔教营地之中燃起，叶明与数名死士，已经站在了魔教教主的屋前。
“当年那些个只会逃跑的家伙，现在也有些骨气了。”
熟悉的声音从屋里响起，雨夜之中，这声音格外刺耳。
“魔教教主！！！纳命来！”
一名死士手持大刀冲杀了出去，只是他还未前进几步，便被一道银光斩下了头颅。同道之人的死并没有吓退其他人，只是让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教主，出来受死。”
叶明说的平静，但是握着长枪的手，在不断颤抖。
“一个一个，都这么急着送死，我就成全你们。”
房门被震开，一袭黑衣的魔教教主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就像是当年一样，保持着高傲的姿态。
“让我来看看，沉默了这么多年的废物们，能够成长成什么样子？”
魔教教主的话音未落，数人已经冲杀了上去，长剑大刀，皮鞭暗器。大量的攻击一股脑的朝着魔教教主袭去。只见魔教教主不躲不闪，只是抬手，便用长剑挡下了这骇人的攻势。
“不过尔尔。”
伴随着剑光闪过，死士们的头颅纷纷落地，只剩下叶明，站在原地。
“你是，哦，那个叶家的小子。”
魔教教主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叶明。
“能够挡下我的剑，说明你在他们之中算是不错的了，让我看看吧，你成长成了什么样子。”
叶明没有回答，长枪一抖，如点点星光袭向教主。
这攻击迅猛无比，竟让教主都暗自吃惊。只是虽说这攻击迅猛，却全然不似要杀他。
教主长剑出鞘，剑光如同贯穿黑夜的闪电一般切开雨幕。但是叶明却好似游蛇一样，在剑光的缝隙之间闪转腾挪。这样的战斗持续了不知多久，教主只觉得自己一身的武艺在此刻竟使不出半分，每个动作都被限制，每次攻击都被阻挡。
叶明的枪好似盘蛇，死死的卷着他的脖子。
“叶家枪法，竟然，如此可怕。”
教主趁着叶明收枪的间隙想要闪身拉开距离，但是叶明就像是咬定不放的蟒蛇一样，缠了上来。
教主越打越吃力，直到最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避无可避。
就在此刻，叶明出枪了，困毙的猎物此刻就在他的面前，沉积已久的杀意在此刻爆发。
那便是叶家枪法的——绝杀。
鲜红的血液迸发而出，只是这不是教主的，而是叶明的。
叶明的长枪用的确实精妙，但是，教主的技巧，更胜一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很强！我要承认，你很强！你确实悟出了别人不曾悟出的枪法，但是，你杀不了我！你依旧是愚钝之人！你杀不了，天才。”
叶明捂着右臂的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之间不停的溢出。叶明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为了这招绝杀，在深山之中修行了数年，为了跨越庸才与天才之间的鸿沟，他付出了不知多少精力与汗水。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杀不了眼前的男人，他依旧无法跨越这道名为天赋的高耸城墙。
他，失败了。
叶明像是当年那样跪在了地上，长枪跌落在尘土里，仿佛当年被他刺穿头颅的蟒蛇一样，失去了生气。
“你已经意识到了么，你杀不了我，你永远也杀不了我。”
教主甩了甩剑锋上的血液，像是个在花园之中闲庭信步的人一样，慢慢的走到了叶明身边。
“这一剑，已经迟了二十年了。”
教主抬起来手臂，就像是当年一样。
“跑啊！”
一名浑身是伤的死士冲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教主的剑锋。
“跑，啊。”
不似当年柳烟那般的吼叫，这只是一个人临死之前，卑微的乞求。
叶明动了，他像是当年一样站了起来，然后转身逃跑。
那些吸引魔教主力之后还未咽气的死士纷纷冲了过来，他们用身体阻挡着魔教教主，为他们最后的希望，开辟了生的道路。
叶明再一次跑了，他发誓，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要穷尽一生，去杀了魔教教主。
在那之后的十年里，武林门派也曾试图联合起来击败魔教，只是魔教教主的强大，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叶明也曾参与过对魔教的围剿，也正是在那次围剿之中。他被教主斩去了左臂，独臂的叶明彻底失去了斗志。
又过了十年，白发的独臂枪侠在客栈里独自喝着闷酒。
现在的魔教如日中天，即便是朝廷都要退让几分，而他，也早已过了顶峰的年纪。当时光摧残而过，他不过是个空有枪术的无力躯壳。
“老先生，你背的是枪么？”
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一名年幼的少女，正盯着叶明背后的长枪。
“是。”
没有过多的话语，叶明只是冷漠的回答。
“太好了！你认识我父亲么？他也用长枪！只是他说他要和同门去产出邪教，现在还没有回家！”
这样的事情叶明见的太多了，背上武器，铲除邪教，最后不过是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嗯。”
“在家里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我偷看了父亲的枪谱！我舞给你看！”
筷子被当作的长枪，一套普通的枪法，跃然于叶明的眼前。
叶明看呆了，那确实是一套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枪法，但是他却从中看出了些许的熟悉。那是穿越了四十年的熟悉，那是曾经的某个午后，他见过的熟悉。
叶明的手激动的颤抖，他死死的抓住了小女孩的肩膀。
“你，想不想，学枪法？”
“爷爷，你弄疼我了。”
小女孩吃痛，叫出了声音。叶明慌忙松了手，然后又手足无措的从身旁提起了长枪。
“娃儿，我给你看一遍，我的枪法。”
叶明练了四十年的枪法，这个女孩只用了两年。枪术，技巧，意识，这名女孩的一切，都在他之上。更巧的是，这名女孩叫做，柳如烟。
叶明只觉得可笑，她的名字竟然叫做如烟，听起来，就好像是上天在告诉他。这就是当年的柳烟，投胎转世。
“师傅，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铲除那个魔教教主啊。”
柳如烟问着，手中的长枪飞舞，犹如巨蟒。
“很快。”
叶明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很快是什么时候，柳如烟已经把他会的一切吃干抹净了，只是，她缺少锐气。不似那些从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她拥有无上的天赋，却没有锐气，更没有杀意。没有杀意的枪法，是杀不死人的。
“师傅，为什么，我总是练不好最后的绝杀啊。”
柳如烟抱怨着，因为她的绝杀，每次都会被叶明轻易的破解。
“如烟，你。”
叶明思考了良久，也不能在脑海中得出定论，他只是沉吟着，思考到底何时才能让这个不出世的天才懂得残酷。
“魔教教主驾到！”
隆重的队伍带着喧天的礼炮和锣鼓，看着柳如烟那发着光的眼睛，叶明知道，时候到了。
柳如烟被叶明困在了路边的房子里，动弹不得。
“师傅！你要做什么！不是说要我杀了魔教教主么！”
“对，但是你还不行。”
“我不明白！”
柳如烟用近乎哭泣的语调喊着。
“别出来！”
叶明用命令的口吻吼着。
“如烟，看好了，我只给你演示一遍。”
叶明在近乎哀求的哭喊声中走出了房子，挡在了魔教教主前进的队伍前方。
枪出，银光乍现，如蟒，似蛇，那是凝聚了人生四十年光阴的集合。
魔教的队伍中也有银光闪过，那道剑锋比叶明的更快。
叶明保持着出枪的姿态僵在原地，嘴角上扬。
他很清楚，自己杀不死魔教教主，但是他已经种下了一枚名为仇恨的种子，就如同当年那样，这颗种子将会生根发芽。
“这迟来了四十年的剑，可足够？”
叶明熟悉的声音从队伍中心的轿子里响起，仿佛当年。
“足够，这便是，绝杀了。”
叶明说完，身首分离。
他很清楚自己最后的结果，也很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柳如烟，她的仇恨将会是一颗参天大树，又或是足以焚烧一切的烈火。
那道他无法跨越名为天赋的沟壑，将会由他的徒弟来做到，他用尽了四十年的光阴盘上了魔教教主的脖子，而柳如烟便是他最后的——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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